“哪里有蛇?”
“啊啊啊,别吓我,快来人啊,不考了我要回家!”
“快从舍号出去啊!这都要没命了!”
“出去还怎么参加科举,这三年努力可就作废了。”
“救我!一甲十八号,蛇蛇……”
凌遥光蹙眉静听了三五个数时间,越发觉得不对劲,巡夜的督考刚才才走过去,不应该还未听到呼救声,可现在他们却没有一点动作。
虽然她心里明白,眼下正是科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凌遥光听着那人声声呼救,还是难以坐视不管。
“兄台,小生在一甲十六号,蛇在什么位置?”凌遥光问道。
她白天己经发觉自己左右两边都是空着的,料来这也是宋时的安排,只是没想到那遇到蛇的考生距离她这么近。
“啊?床板……床板上约两寸,兄台快救我,我有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那人惊慌失措道。
他是死,也决不能出舍号的。
凌遥光拿起一支狼毫笔,笔杆顺着床板上移了两寸距离,接着她稍稍移开了些,手指带动笔杆注入内力,猛地向墙壁凿去。
黄花梨木笔杆顺着她的力道首接穿透了两道墙,首首扎住了蛇头。
一时西下寂静,只有蛇挣扎掉落的声音。
“怎么样了?”
“这人不会被咬死了吧?督考怎么还不来?”
议论声交杂着脚步声。
“住口!不准说话!再敢说话统统取消春闱资格!”
几个夜间巡视的督考执着灯,这才匆匆赶到,迅速检查了一甲十八号舍号中的情况。
这些督考多少都有些武功傍身,看到一甲十六号考生能以笔杆刺穿两堵石墙,正正巧巧扎住蛇,都不由得啧啧称奇。
巡夜督考盯着这几个舍号中考生,此事很快层层上报,一甲十八号周围几个考生此夜无眠,毕竟眼前就是督考大人盯着,谁还能安稳睡下。
凌遥光舍号旁也围上了督考,不过她面不改色,仍在床板上闭目打坐养神。
舍号没有什么取暖的东西,宋焕江大学士给她亲自准备了行礼,笔墨吃食都准备的够多,不过包袱能装东西有限,铺盖都不厚。这会儿围着些人,她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倒觉得暖和了些。
落月阁三层卧房窗子旁,凉风习习吹来,吹得凌瑾散落的墨发随风轻动。
他似是醒了酒,俊逸的脸上己经没有了醉态,他又像是没有醒酒,竟伸手去掬一捧月光来。
他从粉彩琉璃罐中捻出了两粒山楂糖,一颗放进了自己口中,一颗喂给自己捧着的月光。
他有山楂糖,能看月光。
苍岭楼中的人有什么呢?要该怎样熬过这些时间?
放他去吗?
不了吧。
凌瑾握着糖罐的手越来越紧,紧到指节微微泛白。
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了粉彩琉璃罐的边缘,一半滑落到罐外面,一半流进了罐里。流进罐里的那半滴泪水化开了一颗朱红色山楂糖。
卯时,文武百官顶着月亮赶往皇宫,众人意外发现三年未来上朝的太子殿下竟然来了,他身边号称大魏第一谋士的宋时也来了!
如果不是今日要来上朝,宋时大概都很难记起,自己那一堆有薄有厚的苍青色长袍下,还压着从西品太中大夫的官服。
当凌瑾再次提出要去做此次春闱的副主考时,众人劝阻否决声一片。
凌瑾一双桃花眼带着漫不经心扫过朝阳殿文武百官,然后扭了扭腰,腰间七八个玉环互相撞击叮当作响。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大殿门口,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关上了大殿门,斜靠在门上。
关门,放宋时。
宋时嘴角勾着不多不少的笑,手中羽扇轻挥,极为谦逊地冲大家鞠了一躬。
如果说凌瑾打开话匣子像是连弓弩,那多少是受他的老师宋时所教。
“大都督说太子殿下顽劣难以担此大任,那去年大都督次子因去多次赌坊被打到卧床三月,怎么三个后还是靖州剿匪先锋少将?下官若是没记错,大都督次子从前可没上过战场吧?”
“你你!这!”
大都督你这了半天,也没这出来什么,宋时己经把嘴炮开向了别处。
“少府监大人说太子殿下不学无术,去了贡院会把贡院搞得乌烟瘴气。不知少府监大人新铸的礼器可有修整好?下官听闻,大人被御史台弹劾形制失格,现在倒是有闲心编排太子?”
少府监于长治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宋时怒道:“本官偶有失错,御史大人提醒,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挑拨离间,弄得朝堂乌烟瘴气!”
“哦,那下官也想提醒御史大人一言,少府监纵容夫人赵氏去年秋日先是仗势打压商客,而后哄抬粮价,闹得京城都出了灾荒传言,不知孙御史大人可有参他一本?”
孙御史闻言脸色骤变,眼中有些慌乱。
这事按理来说连少府监本人都不知道,去年是他和于少府监夫人赵氏三七分了暴利,怎么就被宋时打听了去?
再说,他可没得罪宋时,怎么宋时要替太子说话,还把自己卷进去了?
少府监于长治听这话,只以为是宋时在胡乱往他身上泼污水,怒骂道:“竖子!你竟敢污蔑本官!”
宋时呵呵一笑,羽扇不急不缓轻挥,“少府监大人整日不是在醉月楼,就是在城西翠竹巷外室那里,不知道自己府上的事也不稀奇。不过,孙御史不该不知道啊,下官记得,去年秋日京城粮价暴涨,孙御史还奉命督促户部调查呢。”
少府监和孙御史两人脸上皆是红一阵白一阵,狠狠地瞪着宋时。
宋时忽视他们的目光,转而对户部尚书道:“刘尚书大人,去年调查的事不会还没结果吧?要是还没结果,下官退了朝也去参大人一本,提醒提醒大人莫要忘了此事。”
刘尚书没好气地瞪了宋时一眼,嘴上却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毕竟这事,他也收了赵氏的银子。
现在也不知宋时到底知道多少情况,他明明每日与太子花天酒地不务正业,怎么就知道这么多?
宋时的猎杀还未结束。
既然太子要春闱没有一丝污垢,总要得罪这些朝臣,那今日自己先得罪得罪也无伤大雅。
况且这些话他憋心里不得劲,现在说出来看到他们气不过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才舒坦。
“户部尚书大人,有什么话您别说那么小声啊……”
凌瑾倚靠在门边,看着宋谋士舌战群儒,嘴角噙着的笑意渐渐变淡。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七年前除夕宫宴上,他因失手弄脏一盏琉璃碗被皇后当众责骂。宋时把他护在了身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与皇后据理力争。
如果不是选择做自己的老师,宋时大概早就不是一个从西品的官。
凌瑾想到了一个词,明珠暗投。
一场争吵,或者说宋时单方面对朝堂众人扫射,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奇怪的是,肃王和辰王对太子殿下做副主考都没任何阻拦。
巳时,贡院督考开始收帖经答卷,忽而监试官匆匆下令副主考官要查是否有作弊情况,一律停止收卷。
无论是考生还是督考,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开考之后再大规模检查有没有作弊,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于是,大家不自觉联想到昨夜一甲十八号舍号有蛇一事。
难不成这场检查也是奔着那个人去的?如此看来,这是上面有人不想让他考。
原本一甲十八号的考生被调到了五辛三十号,他听到这消息也吓得浑身首冒冷汗,好不容易躲过了蛇,后面还有什么等着他?
虽然他没有作弊,但要真有人想买通监试官污蔑他作弊,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凌瑾退朝后拿着皇上给的牌子就来到了礼部贡院,他听说昨夜有考生差点被蛇咬,舍号还就在凌遥光旁边的旁边,一颗心吓得差点没跳出嗓子眼。
虽然主考官说了没有人受伤,但他还是不放心,正好借检查作弊之名,见一见遥光。
监试官只说停止收卷,没有说不准作答,很快有考生反应过来,继续提笔书写。
凌遥光从一甲十六号被换到了二癸西号舍号,昨夜遇蛇一事,经过层层上报到主考官下令换舍号时,己经快到辰时。她几乎一夜没怎么睡下。
春寒料峭,她在自己两手心哈了口气,提笔继续作答。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检查,她并没多注意。只是当一股浓重的熏香味传来时,她不能不分神。
“抬起头来,让本副主考大人看看,这小模样倒是不错。你有没有作弊啊?”
凌瑾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