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昀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心中己有了计较。他缓缓起身,走到夯土墙前,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焦炭写就的流民名字,仿佛在触摸他们的命运。屋内的气氛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诸位,”刘昀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石崇的毒计虽狠,但我们并非无路可走。既然他要用沉船嫁祸于我们,那我们便造一场天火,烧得更旺些。”
王翁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手中的竹杖微微颤动:“先生的意思是……?”
刘昀转过身,目光如炬,松明火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石崇想借沉船之事泼脏水,那我们便让此事成为天谴之象。天降异象,必会动摇贾后一党的统治根基。届时,朝中清流必会借此发难,石崇的阴谋便难以得逞。”
孙秀才闻言,眼中骤然一亮,捏着残破书简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先生是说……用谶纬之术假造异象?”
松明火在赵瘸子浑浊的瞳孔里跳动,他挠了挠结冰的胡须,嘟囔道:“啥叫谶纬?能当饭吃?”屋内顿时响起窸窣的议论声,几个流民代表面面相觑,眼中满是困惑。
孙秀才深吸一口气,松明火在他凹陷的眼眶里投下跳动的阴影,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昔年董仲舒说‘天人感应’,今石崇倒行逆施,正合天降灾异之兆。”他破旧的儒袍扫过案上的炭灰,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仿佛在众人心中划开一道光。
赵瘸子啐了口唾沫,声音粗粝:“酸秀才尽说些云山雾罩的!什么天人感应,能让官老爷们少剥我们两层皮?说人话!”
孙秀才不恼,反而微微一笑,抓起炭笔在墙上疾书,隶书在流民籍录间蜿蜒如蛇:“先生的意思是,假冒老天爷给咱告御状!咱们说了没用,但要是让洛阳的老爷相信石崇作恶引发天谴,那些想扳倒贾后的人就会像嗅到血腥的豺狗,抢着把沉船案做成攻击政敌的利箭!”
刘昀点头,目光沉稳:“正是。如今洛阳朝堂之上,贾后最怕的,就是有人借天象说她牝鸡司晨。但若天降异象,朝中清流必会借此大做文章。届时石崇再如何权势滔天,也无法再打这三十顷淤田的主意。”
孙秀才沉吟片刻,眉头微皱,低声道:“可是……先生,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被朝廷察觉,我们便是死罪。更何况,流民之中更无人精通此道。”
刘昀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笃定:“此事我己有主意。”
他转向崔蘅:“阿蘅,稍后我修书一封,明日一早你便去找黄公子。他早有收集石崇在荆州劫掠商贾、放任溃堤兼并土地的罪证,以及前任襄阳太守蒯成私吞赈灾粮饷、诱发流民问题的证据。”
“之后你带上这些证据与我的书信,前往南阳交予傅使君,届时傅使君自会密呈朝中清流。此事事关重大,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他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可先生怎能料定傅使君定能相助此事?”崔蘅眉间闪过一丝担忧。
“阿蘅可还记得昨日,黄公子曾言朝中有人劝告,我大抵能猜到是谁。所以我料定傅使君定会相助。”刘昀未曾想到自己精通的历史会在此处发挥作用。
那位史书评价“尽忠匡辅,弥缝补阙,使海内晏然”的清流此刻仍在洛阳朝堂。
崔蘅闻言,虽疑虑未消,却点了点头:“好,阿蘅相信先生。”
李寡妇怀中的婴孩突然啼哭,她慌忙拍哄:"可咱们都不懂星象,怎么造这个...这个天谴?"
刘昀目光微冷,低声道:“此事需借助黄氏之力。黄氏精通机关之术,可在鱼梁洲附近布置天火异象的机关。届时,天火降世,必会引起朝野震动。”
赵瘸子闻言,忍不住问道:“可我们如何确保此事不被石崇察觉?营地中己有他的暗桩,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
刘昀点头:“此事确实需谨慎,尤其需要提防石崇暗桩。阿虎,你明日带信物联络庞氏,利用庞氏在襄阳的势力,散布暗含谶纬的歌谣。如此一来,即便石崇察觉,也难以追查源头。”
李寡妇抱着孩子,眼中仍有忧虑:“可我们这些人,如何能懂这些朝廷大事?万一出了差错,岂不是连累大家?”
刘昀看向孙秀才,示意他解释。孙秀才轻咳一声,低声道:“诸位不必担忧。谶纬之术虽深奥,但其本质不过是借天象示警,动摇朝廷的统治根基。我们只需按先生安排行事,其余之事,自有朝中清流应对。”
王翁缓缓点头,手中的竹杖轻轻敲击地面:“既然如此,我们便听先生安排。只是……此事风险极大,先生可有把握?”
刘昀目光坚定,沉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己无退路,唯有放手一搏。诸位若能齐心协力,未必不能绝处逢生。”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纷纷点头。阿虎握紧拳头,低声道:“先生放心,我们定会按您的安排行事,绝不让石崇得逞!”
刘昀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心中却如压巨石。他知道,此刻的他们,正站在生死边缘,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然而,他也明白,历史从来不是由少数人书写的,而是由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共同推动的。他们的挣扎与抗争,或许不会载入史册,但正是这些微小的力量,汇聚成了改变命运的可能。
刘昀转过身,目光在屋内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需得挑选绝对可信之人参与。诸位你们在此处时间最久,此事便交由你们负责。”
王翁佝偻着背,缓缓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先生放心,老朽虽年事己高,但绝不会误了大事。”
阿虎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先生,我定会挑选最可靠的兄弟,绝不让石崇的暗桩察觉。”
赵瘸子倚靠在墙边,一条腿微微颤抖,声音低沉:“先生,我虽腿脚不便,但眼力还在。营地中谁可信,谁可疑,我心里有数。”
孙秀才捏着手中的残破书简,眉头微皱,低声道:“先生,我会暗中留意营地中的流言,若有异动,必会及时禀报。”
刘昀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凝重:“诸位,”刘昀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今夜之事,务必保密。切不要走漏分毫,这几日让各户流民务必安分守己,筑堤垦田一切如常。”
众人纷纷点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屋外风雪依旧,但屋内却仿佛多了一缕微光,照亮了前路。
刘昀转身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心中默念:“石崇,你既以阳谋逼我,那我便以天意破你。这一局,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