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三坊在杭州城名气很大,能把妓院做到这么大的,自然是有些背景,而六瓦子的名气虽然不如二楼三坊,背后东家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看门的虽然只负责看门,但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临时码头上,像这样的练家子,共有三十多个。
有他们在,任你胆子再大,也不敢强闯。
“兄台,我等前来参加百花诗会。”
被人拦住,陆缺朝前拱了拱手。
蔡京童贯孙谷雨等人虽然都是官,但此刻都穿的是常服。
因他们所在的衙门并不管老百姓的事务,鲜少在人前露脸,所以杭州城许多人都不认得他们。
陆缺就更不用说了,他才当官没几天。
壮汉打量着他们,一个都没认出来,眼神只在周侗身上停留了一下,可能是认识周侗。
周侗做了几年捕头,在杭州城三教九流中名气不小,见周侗都只能跟在后头,他就是再蠢也知道眼前这几人身份不一般,不敢无礼,当即收起了脸上的蛮横之色。
“既然是来参加百花诗会,公子应当知道规矩。”
壮汉说着,往旁边一伸手,那里摆放着五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有笔墨纸砚。
这是给与会人写诗用的。
“五个人一首诗,你们八个人,要两首。”
壮汉说道。
“省得。”
陆缺点点头,当即走到桌前,拿起笔蘸墨,然后,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便写完了两首诗,壮汉可看不懂,照例,他得拿进去让看得懂的人看,正当他要拿这两首诗进去的时候,陆缺叫了声:“且慢。”
见壮汉不解,他笑着道:“听说过了这道门,后头还要写两首词,反正也要劳兄台送进去,我就一并写了吧,免得麻烦。”
陆缺说完,再次提笔,开始挥毫。
陆缺一人写两首诗,壮汉还没什么反应,见他接着又写下两首词,脸上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参加诗会的人很多,其中不乏才子,大多都只是写一诗一词,上来就写两首诗两首词的,不是没有,却极少。
陆缺很快写完了两首词,一并交由壮汉:“有劳了。”
“公子请稍待片刻。”
壮汉说着,与另一人一起将文稿拿了进去。
百花诗会己经开始有一会儿了,只是眼下还没开始斗诗,而是由主持人介绍来自二楼三坊六瓦子的各位姑娘。
百花诗会虽然是由妓院举办的诗会,但到底是个诗会,主持人自然不能是龟公老鸨等腌臜人,必须得是知书达理,擅吟诗作赋的雅人才行。
最好还要有些身份名望,这样才能镇得住场子。
说来也巧,孔子第西十八世孙,山东孔家奉圣公府的六公子孔端礼近日正好游历江南,便被请了过来,做个司仪。
孔端礼三十来岁,身材高大,容貌端伟,此刻正在会场正上方纲船的二楼上介绍着各家妓院的姑娘。
要不说主持人不能是一般人呢,因为人不一般,介绍方式,也会不一般。
“白胜梨花红胜桃,黄金弱柳逊纤腰。这左首第一位,便是咱们醉仙楼的柳依依姑娘!”
随着孔端礼话音响起,左边二楼第一间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二八年华,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下面的人一看了这女子,纷纷发出惊呼赞叹声。
“冰绡剪就腰肢细,雪魄凝成骨骼清。这左首第二位,乃是媚香楼的花媚人姑娘。”
又一位抱着古琴的姑娘走出来,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鬓压黄金蝉翼颤,眉分翠雨柳梢轻。这右首第一位,乃是潇湘坊的谢阿蛮姑娘......”
随着孔端礼话音落下,右边房间走出来一个姑娘,手上拿着一支笛子,楼下叫好声还未停歇,只见一人快步走向孔端礼,与他耳语了几句。
孔端礼听后,抬手往下一压。
“诸位兄台,暂且收声。”
众人不明所以,只听他说道:“江南物阜民丰,才子佳人数不胜数,今天这诗会,有人来得早,却有人来得晚。
在下刚才得知,原来还有一位才子没有进场,在门外各作诗词两首,传了进来。
根据诗会以往的惯例,只要佳人还未全部出场,才子们便随时都可进场,既然如此,咱们且先暂停介绍各位姑娘,听听诗词如何?”
十一家妓院,共有十一位姑娘,诗会规矩,只要姑娘还没出来完,参与诗会的人符合条件,都可以进来。
虽然有人心中不满,觉得被扫了雅兴,但还是没有说什么,纷纷点头赞同。
所有人进门时写的诗词,都会放到会场上念,任由大家品评。
见无人有意见,孔端礼接过伙计递来的文稿看了起来。
只看第一眼,神情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幸好这位才子来得不算晚,否则,今晚这诗会,只怕要少了许多热闹。”
孔端礼的话让楼下众人都觉疑惑,还没等有人问为什么,只见孔端礼将文稿给翻了过来,展现在众人面前。
船上的楼并不高,一层连一丈都没有,孔端礼所站的二楼,其实更像是一个高台,他将文稿翻转,许多下面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到上头的字。
这一看,都纷纷惊讶。
“来者是谁?竟能写得如此好的字?”
“这字我从未见过,咱们杭州城,哪位兄台竟有这等才华?”
“不知道啊,没听说过......”
对读书人而言,字好,往往意味着写字之人的才华不会低。
众人还在惊讶文稿上的字写得好,孔端礼却己经收回文稿,开始念起了上头的诗句。
“苏小门前花满株,苏公堤上女当垆。
南官北史需到此,江南西湖天下无!”
“好!”
第一首诗念罢,便有人喝起了彩。
孔端礼当即念起第二首来:
“湖口楼船湖日阴,湖中断桥湖水深。
楼船无柁是郎意,断桥无柱是侬心。”
又有人喝彩,但比之前少,这时,更多的人开始讨论起来。
“这两首都是竹枝词?”
“应该是。”
竹枝词又叫竹枝歌,原是巴渝地区的民歌,经唐代刘禹锡革新之后,以七言绝句的形式首次成为了诗。
因其保留了民歌特色,用词简单,读起来朗朗上口,夹杂了许多方言俚语,有强烈的地方色彩,得到许多文人的追捧。
众多文人附和之下,渐渐成了一种诗的类型。
竹枝词虽然名字是叫词,但体裁是诗,没有专门的名字,基本上诗人以哪个地方的风景人物,方言俚语入诗,就称为哪个地方的竹枝词。
这两首诗都写了西湖,又用了杭州地区俚语,故此,即可称为杭州竹枝词,又可称为西湖竹枝词。
“这两首竹枝词虽然简短,读起来却朗朗上口,又写了西湖,与今晚诗会倒是应景。”有人赞赏道。
“也只是应景罢了,竹枝词用词简单,实在没什么文采出众之处。”
有人赞赏,就有人贬低。
不过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诗会就是这样,不管谁写的诗,只要当众念出来,就是任人品评的,不管人家怎么说都没错。
孔端礼也没对这些评论发表什么看法,念完诗后,又念起了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