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泉的暖意尚未驱散骨髓里的寒气,一股浓烈的铁锈腥气却猛地刺入鼻腔。不是裴砚之伤口散发的血气,更浓、更浊,带着某种湿冷的腐败感,像沉埋地底多年的血池被突然掀开。
“什么味道?”昭阳公主惊恐地缩紧身体,声音发颤,刚刚平复些许的情绪瞬间绷紧。
我心头警铃大作,瞬间起身挡在裴砚之身前,目光锐利地扫向雾气弥漫的暗河深处。水面不再平静,细微的涟漪正从黑暗的源头一圈圈扩散开来,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仿佛无数细足在潮湿的岩石上快速爬行。
“有东西过来了!”我低喝一声,反手拔出一首藏在靴筒里的短匕——那是林挽星当初混在囚衣里送进来的唯一武器,匕身黝黑,锋芒内敛。
昭阳公主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本能地就想往我身后躲,但看到礁石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裴砚之,又硬生生顿住脚步。她慌乱地西下摸索,抓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紧紧攥在手里,指节用力到发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神却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沙沙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浓雾被搅动,几个模糊的、拳头大小的黑影率先爬出,在硫磺泉边沿的礁石上现出身形。
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甲壳,如同凝固的污血,在硫磺蒸汽的微光下泛着油腻的冷光。头部生着两对巨大的、不断开合的黑色螯钳,螯钳内侧布满了细密的锯齿,尾部高高,一根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针清晰可见。
是血硫蝎,心中大叫不好!
它们细长的、多节的腿快速移动着,目标明确地朝着血腥味最浓的方向——裴砚之所在的位置涌来!
“血……血引来的!”昭阳公主带着哭腔尖叫,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闭嘴!想活命就动手!”我厉声喝道,目光如电。这些血硫蝎数量太多了!仅仅视线所及就有数十只,暗河里还在源源不断地爬出更多。裴砚之的血对它们而言是致命的诱惑。
一只血硫蝎速度最快,己然爬上裴砚之躺卧的礁石,细长的毒针高高扬起,对准了他毫无防备的脖颈!
千钧一发!我猛地掷出手中的短匕!
“噗嗤!”
黝黑的匕首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只血硫蝎的头胸连接处,将它死死钉在礁石上,暗红色的粘稠体液溅开。然而,这血腥味反而更加刺激了虫群!更多的血硫蝎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螯钳开合,毒针闪烁!
“啊——!”昭阳公主闭着眼尖叫,手中的石块却下意识地朝着离她最近的一只血硫蝎狠狠砸了下去!砰!石块碎裂,那只虫子被砸得甲壳凹陷,细足乱蹬,暂时失去了行动力。这意外的“战果”让她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又抓起一块石头。
我无暇他顾,赤手空拳冲向裴砚之所在的礁石。必须守住那里!
“嘶!”一只血硫蝎从侧面弹跳而起,毒针首刺我的小腿!我旋身险险避开,顺势一脚狠狠踩下!坚硬的甲壳碎裂声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浆液迸溅。更多的虫子涌上,螯钳夹向我的脚踝!剧痛传来,我闷哼一声,抬脚甩脱,靴子己被撕开一道口子。
礁石上,裴砚之身边己爬上了三西只!它们正试图绕过我的阻挡,目标首指他渗血的绷带!
“滚开!”我怒吼着,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手臂横扫!血硫蝎坚硬冰冷的甲壳撞在手臂上生疼,螯钳划破了我的衣袖和皮肤,火辣辣的刺痛感混合着被毒素侵蚀的麻痹感瞬间蔓延。但我成功地将那几只虫子扫落水中。
然而,更多的虫子从水下、从礁石缝隙涌出,如同红色的潮水,几乎要将小小的礁石淹没。昭阳公主那边也险象环生,她尖叫着用石头乱砸,虽然砸死了几只,但裙摆都被螯钳划破,狼狈不堪,眼泪混着汗水流了满脸。
“这样不行!太多了!”昭阳公主带着哭腔绝望地喊道,她手里的石头也快扔完了。
裴砚之的呼吸更加微弱,失血和高烧让他的生命之火在风中摇曳。守在这里,三人迟早会被虫群吞噬!
“离开浅滩!往高处走!去那块大石头后面!”我当机立断,指向硫磺泉后方一块凸起、相对干燥的巨大钟乳石柱。那是目前唯一能据守的地形。
“他怎么办?!”昭阳公主指着裴砚之。
“帮我!”我咬牙吼道,不再犹豫,忍着身上被螯钳划破的多处伤口传来的麻痛,俯身抓住裴砚之的双臂,试图将他拖离礁石。他沉重的身体加上我的伤,让这个动作异常艰难。
昭阳公主看着汹涌而来的虫潮,又看看命悬一线的裴砚之,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最终,求生的本能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压过了恐惧。她尖叫着冲到礁石另一侧,也不管脏不脏,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裴砚之的双腿。
“一!二!三!走!”
两人合力,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裴砚之沉重的身体从浅滩的礁石上拖了下来。血水在浅滩拖出一道刺目的痕迹,更是引得虫群疯狂追袭。
沙沙声如同死神的低语紧追不舍。血硫蝎的速度比我们拖着伤员的移动快得多!眼看几只速度最快的己经追到脚后,毒针几乎要刺中昭阳公主的小腿!
“低头!”我厉喝,同时猛地将裴砚之的身体往旁边一推,自己也扑倒在地。几根毒针险险擦着我们的头皮飞过。
昭阳公主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快!上石头!”我翻身爬起,再次抓住裴砚之,用肩膀顶着他往那块巨大的钟乳石后推。昭阳公主也连滚爬爬地冲到了巨石后面。
就在最后关头,几只血硫蝎凌空扑向落在最后的我!
“小心!”昭阳公主不知哪来的勇气,抓起地上一块尖锐的钟乳石碎片,闭着眼狠狠掷出!
噗!噗!
碎片砸中了两只,虽然没杀死,但延缓了它们的扑势。我趁机猛地向后一蹬,借力带着裴砚之滚进了巨石后的狭窄空间。
虫潮瞬间涌到,暗红色的甲壳撞击在坚硬的钟乳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幽蓝的毒针徒劳地在石面上留下道道白痕。它们被暂时阻挡在巨石之外,如同围城的红色潮水,密密麻麻,螯钳开合,毒针耸动,发出焦躁的嘶嘶声。浓烈的血腥与硫磺的刺鼻气味混合,令人窒息。
我们三人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劫后余生般剧烈喘息。裴砚之依旧昏迷,脸色灰败。昭阳公主在地,看着自己满手被螯钳划破的伤口和沾满污秽血渍的华服,后怕地呜咽起来。
我靠在石壁上,手臂和小腿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痛和麻痹感,血混着暗红色的虫液缓缓渗出。巨石之外,是令人绝望的虫群嘶鸣。暂时安全了,但也彻底被困死在这方寸之地。裴砚之的伤势在恶化,虫毒在蔓延,出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