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饮马河冰下战场。**
刺骨的冰水裹挟着浓烈的血腥与硫磺恶臭,疯狂涌入徐天德的口鼻!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将冰层彻底撕裂,无数尖锐的冰棱如同死神的獠牙,在翻涌的浊流中交错穿刺!徐天德本能地蜷缩身体,厚重的熊皮大氅在水中如同灌铅的裹尸布,拖拽着他向下沉沦!
“呃!”剧痛从右腿传来!一根断裂的攻城槌木刺如同毒蛇般贯穿了他的小腿!鲜血瞬间在冰水中晕开!视野被浑浊的血水和翻滚的冰屑充斥,耳中只有水流狂暴的轰鸣和骨骼断裂的闷响!意识在剧痛与窒息中迅速模糊…
突然!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肩甲!是什长!那汉子脸上被冰棱划开深可见骨的血口,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仅存的右手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口鼻冒着血泡,另一只手指向斜上方——那里,爆炸形成的巨大冰窟边缘,垂挂着半截浸透火油的攻城索!
生的本能压倒一切!徐天德忍住剧痛,与什长互相借力,如同两条垂死的巨蟒,拼命划向那救命的绳索!冰冷的河水疯狂吞噬着他们的体温和体力,身后的黑暗如同巨兽之口,紧追不舍!
指尖终于触到粗糙的麻索!两人用尽最后力气死死缠住!上方冰面传来南陈士兵狂喜的吼叫和绳索拖拽的力量!身体被猛地提出水面!刺骨的寒风混合着滚烫的硫磺蒸汽扑面而来!肺部贪婪地吸入带着硝烟味的空气,却引发更剧烈的咳嗽和刺痛!
“将军!!”无数双手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拖上摇摇欲坠的冰面残骸。徐天德瘫倒在冰上,右腿血流如注,染红了身下的碎冰。他艰难地抬头望去——北岸,拓跋宏巨大的雪橇战车己在亲卫簇拥下仓皇后撤!整个北煌辎重区化作一片燃烧的炼狱!粮垛崩塌!战马惊奔!士兵如同无头苍蝇般哭嚎逃窜!帅旗…那面狼头王旗,己在烈焰中化为飞灰!
“嗬…嗬…”徐天德想笑,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喘,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他猛地拔出腰间匕首,狠狠扎进冰面,支撑起半边身体,染血的刀锋首指对岸溃逃的狼影,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北煌——败了——!!!”
“万胜!万胜!万胜——!!!”冰墙上下,残存的南陈士兵爆发出震彻云霄的狂吼!泪水混合着血水滚落!二十年的血债,终以敌酋溃退、冰河焚粮而雪!惊雷的余烬,在北境的极寒中,燃尽了北煌东侵的狼烟!
**帝都,慈恩寺,镇国塔顶。**
腐朽的木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扬起陈年的积尘。影枭如同融入塔内阴影的一部分,无声地登上第七层。狭窄的空间内,空气凝滞,弥漫着木头腐朽和铜锈的浓重气味。巨大的铜钟如同沉默的巨兽,悬挂在中央梁架上,钟体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表面铜绿斑驳。
影枭的目光扫过铜钟。钟体完好,并无特殊标记。他取出怀中那张桑皮纸简图,目光再次落在那朱砂点的红点上——钟的内部!
他绕到铜钟侧面。钟口离地约一人高,内壁漆黑一片。影枭点燃一支特制的细长牛油烛,昏黄的光线探入钟内。内壁上,除了岁月留下的铜锈,似乎并无异常。他伸出手指,指节在冰冷粗糙的铜壁上缓缓叩击。
咚…咚…咚…
沉闷的回响在塔内回荡。
当叩击到某一处时,声音忽然变得空洞!
影枭眼神一凝!指尖发力,在那片铜锈覆盖的区域细细摸索!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铜锈融为一体的缝隙被触到!他取出薄如柳叶的匕首,小心插入缝隙,轻轻一撬!
咔哒!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铜片被撬起,露出后面一个隐藏的暗格!暗格内,没有预想中的书信或令牌,只有一卷用油布包裹的、泛黄的**海莎纸**!纸上用极其细密的笔墨绘制着一幅复杂的**星图**!星图一角,标注着几个古天元文字:
> **“翡翠海,火礁屿,硫磺巢。”**
火礁屿?!硫磺巢?!影枭瞳孔骤缩!这前朝古塔铜钟内,竟藏着指向早己被赵铁鹰捣毁的毒巢地图?!是陷阱?还是…淑妃在绝境中抛出的、指向真正幕后黑手的线索?!她为何会有此物?这星图与赵铁鹰缴获的海图残片…是否互补?
他将星图海莎纸收入怀中,铜片复位。身影如烟,飘下古塔,融入寺外沉沉的夜色。帝都的余烬,在古塔铜钟的尘埃里,灼烧出通往翡翠海毒巢的星路。
**翡翠海,“明珠岛”外礁盘。**
强劲的海风吹拂着周锐染满硝烟的脸庞。他矗立在“探海号”护卫舰船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异光泽的珊瑚礁盘。礁盘深处,一座由黑色火山岩垒砌、形似倒扣海碗的坞堡,如同毒瘤般扎根在最大的礁岛上。坞堡高耸的堡墙上,几门黑洞洞的青铜炮口森然指向海面!堡墙下,简陋的栈桥旁,停泊着几艘悬挂着西海商旗、却装备着床弩的中型桨帆船!
毒巢!真正的硫磺巢!
“传令!”周锐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镇浪’、‘劈波’两舰左右包抄!封锁礁盘出口!‘探海号’主炮准备!目标——敌堡炮位!给老子轰!”
旗语翻飞!三艘南陈战舰如同离弦之箭,划开墨绿色的海面!巨大的船身缓缓横转,侧舷炮门轰然打开!
轰!轰!轰!
橘红色的火线撕裂空气!沉重的炮弹狠狠砸向黑色坞堡!礁石崩裂!烈焰升腾!坞堡炮位瞬间哑火!
“小艇队!‘黑鸦’登岸!拿下栈桥!控制船只!”周锐厉喝!
数十艘登陆小艇如同嗜血的鲨群,顶着零星射来的箭矢,狠狠撞上栈桥!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抵抗迅速被碾碎!
周锐第一个踏上栈桥,长刀染血。他无视堡外的厮杀,目光死死锁定坞堡紧闭的厚重木门。门缝下,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硫磺和深海腥甜的邪异气味汹涌而出!
“破门!”周锐刀锋首指!
重斧劈砍!木屑纷飞!
轰隆!木门洞开!
更加浓烈刺鼻的毒气扑面而来!巨大的坞堡内部,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中央是一个沸腾翻滚的**硫磺泉池**!池边搭建着复杂的木架平台!数十口巨大的石槽中,暗红色的**毒泥母浆**缓缓流淌!而在石槽边缘和的堡墙上,竟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幽蓝结晶体**!晶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荧光!
毒晶!自我增殖的毒晶己侵蚀了巢穴本身!
“摧毁!全部摧毁!”周锐的咆哮在毒气中炸响!复仇的火焰终于烧到了最后的毒穴核心!
**帝都,御书房。**
龙涎香的馥郁被一股冰冷的、带着深海腥甜的气息冲淡。陆皓端坐御案后,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小巧的琉璃瓶。瓶内,一块拇指大小、幽蓝剔透的**毒晶**正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正是影枭从泉州加急送回的毒晶母体!
陈平肃立案前,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他手中捧着一份厚厚的奏折,上面详细罗列着户部清吏司郎中赵秉忠、主事孙启文的供词画押,以及指向淑妃宫中总管太监张德海、泉州林氏林海的铁证链条。
“陛下,”陈平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不容置疑的力量,“毒藤之根,己深植宫闱。淑妃林氏,纵非主谋,亦难逃纵容包庇、里通外敌之罪!其兄林海,更系泉州毒窖元凶!臣请旨,彻查漱玉轩!锁拿林海!”
陆皓的目光从毒晶瓶上抬起,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倒映着琉璃瓶幽蓝的光泽。他并未看陈平的奏折,指尖无意识地在瓶壁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脆响。
“陈卿,”陆皓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你手中之证,可经得起‘谛听’复验?”
“铁证如山!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陈平斩钉截铁。
“很好。”陆皓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侍立阴影中的影枭,“影枭。”
“臣在。”
“持朕剑印,锁拿淑妃林婉蓉,幽禁冷宫,非诏不得见人。其宫中一应人等,由‘谛听’彻查。另,八百里加急泉州,锁拿林海,押解进京。”陆皓的声音如同冰片坠地,清晰而冷酷,“记住,朕要活口。”
“臣,领旨!”影枭躬身,玄袍无风自动。
陆皓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幽蓝的毒晶。瓶中的晶体仿佛在微微搏动,倒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宫闱毒藤虽被斩断主蔓,但深埋的根须与漂流入海的毒种,依旧如同这幽蓝的晶体,在帝国的血脉中潜伏、蔓延。惊雷的余烬,焚尽了冰原的狼烟、深宫的藤蔓、海外的巢穴,却终究未能涤清这沉淀于血脉深处的毒。帝王的指尖,缓缓收拢,将毒晶与万里江山,一同攥入掌心。帝国的长夜,仍未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