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岩洞内,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橘黄的火把光芒跳跃不定,将洞壁上嶙峋的怪石投影拉得如同扭曲的鬼影。浓烈的海腥味混合着血腥气,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
“拦住他!夺箱!”赵铁鹰的狂吼如同炸雷!
电光火石间!
咻!咻!咻!
三名“谛听”黑鸦手中的劲弩同时激发!淬毒的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瞬间跨越狭窄的空间!一支狠狠扎进秦牧之握着匕首的手腕!一支贯穿他扎向心口的肘关节!最后一支,则精准地钉在他即将脱手砸出的铁箱边缘!
噗!噗!噗!
血花迸溅!
“呃啊——!”秦牧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匕首脱手飞出!扎向心口的手臂也被弩箭巨大的冲击力带偏,只划破了胸前的衣襟!而那沉重铁箱,被弩箭一撞,方向稍偏,并未砸中预想的岩壁,而是“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湿漉岩石上,滚落在地!箱体坚固,只蹭掉一点黑漆!
赵铁鹰如同扑食的猛虎,在弩箭离弦的瞬间己合身扑上!巨大的冲击力将重伤的秦牧之狠狠撞在冰冷的岩壁上!骨骼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赵铁鹰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扼住秦牧之的喉咙,另一只手闪电般卸掉他双臂关节!动作狠辣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呃…嗬嗬…”秦牧之仅存的右眼眼球暴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怨毒,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如同烂泥般下去,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箱子!”赵铁鹰看都没看垂死的秦牧之,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个黑沉沉的铁箱!一名“谛听”黑鸦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其捧起。箱体冰冷沉重,边缘那个被海水腐蚀得有些模糊的狰狞鹰头烙印,在火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箱盖上,有一个精巧的锁孔。
“带走!严加看管!”赵铁鹰厉声下令。他亲手将秦牧之如同死狗般拖出岩洞。风雨瞬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浇不灭他眼中的灼热。海东青的核心秘密,就在这个箱子里!秦牧之这条毒蛇,终于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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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海号”底舱,临时囚室。**
空气污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海腥和伤口腐烂的恶臭。唯一的光源是固定在舱壁上的一盏昏暗摇曳的鲸油灯。秦牧之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冰冷的舱壁上,双臂不自然地扭曲下垂,手腕和肘部的箭伤还在不断渗出黑红色的血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左眼的空洞被污血和海水凝结的秽物糊住,右眼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浑身滚烫,显然伤口己严重感染。
赵铁鹰屏退左右,只留下两名心腹“谛听”黑鸦守在门外。他拉过一张粗糙的木凳,坐在秦牧之面前,深蓝大氅的下摆垂在潮湿的地板上。
“秦牧之。”赵铁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别装死。箱子,钥匙在哪?海东青的老巢在哪?西海神国还有哪些暗桩?说出来,本将给你个痛快。否则…”他缓缓拔出腰间狭长的水师战刀,刀锋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寒芒,“本将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后悔从娘胎里爬出来。”
秦牧之眼皮微微颤动,艰难地睁开那只布满血丝的右眼。目光涣散,却依旧带着一丝毒蛇般的怨毒和嘲弄。他咧开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
“…赵…铁鹰…陆皓…的…狗…钥匙…呵呵…你…永远…找不到…”
“海东青…无处不在…西海…神国…的怒火…会…烧尽…南陈…”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带着血沫的黑痰。
赵铁鹰眼中戾气一闪,手中战刀刀尖闪电般刺入秦牧之大腿一处未受伤的皮肉,狠狠一剜!
“呃——!”秦牧之身体猛地弓起,发出非人的惨嚎!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
“说!”赵铁鹰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
“…杀…杀了我…”秦牧之喘息着,独眼中充满了痛苦和疯狂。
“想死?没那么容易!”赵铁鹰猛地抽回刀,带出一溜血珠。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呼风唤雨、如今却如同蛆虫般蜷缩的仇敌,一字一句道:
“本将会把你带回帝都。王爷…陛下会亲自审你!你的主子奥古斯丁,本将也会亲手把他抓来,让你们这对蛇鼠在刑部大牢团聚!你施加在云州将士、东南百姓身上的毒,本将会让你自己…一口一口尝遍!”
秦牧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赵铁鹰话语中那赤裸裸的、如同实质般的怨毒和即将到来的、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他仅存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恐惧。
赵铁鹰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舱门,对守在外面的“谛听”黑鸦冷冷下令:“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用最好的金疮药!再喂点参汤吊命!这条命,是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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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圣药谷,晨曦。**
一夜的风雨洗涤,山谷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和泥土的芬芳。巨大的溶洞药坊内,灯火未熄。阿萝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疲惫,却依旧强打精神,站在一张巨大的石桌前。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密封的陶罐、竹筒和油纸包。里面分别装着:从鬼哭涧带回的变异毒泥样本、被污染的土壤、异化的苦魂根块茎、中和后的毒泥块、生石灰、以及各种用于测试的草药粉末、矿物试剂。
岩伯和几位经验最丰富的老药师围在桌旁,神情凝重。
“圣女,按您吩咐,所有样本均己分类标记。”岩伯声音沙哑。
阿萝点点头,拿起一个装着变异毒泥的陶罐,小心地取出一小块暗红如血的泥块,放在白瓷盘中。刺鼻的腥气瞬间弥漫。她取出一枚银针,插入泥块。
嗤…
轻微的腐蚀声响起,银针插入部分迅速变黑,表面出现细密的麻点!
“剧毒!腐蚀性极强!”老药师们倒吸一口凉气。
阿萝又取出几粒鲜红的“引蛊豆”,分别放在毒泥块、污染土壤、异化苦魂根上。
嗤嗤嗤…
引蛊豆无一例外,迅速变黑枯萎,化为灰烬!尤其是放在异化苦魂根上的那颗,枯萎速度最快!
“苦魂根毒性最强!远超毒泥本身!”阿萝的心沉了下去。最关键的解毒主药,竟变成了剧毒之源!
她拿起一块被“腐骨水”中和处理过的毒泥块。颜色灰白板结,腥气淡了许多。再放入引蛊豆,豆子变黑枯萎的速度明显减缓。
“有效!但未能根除!”阿萝眉头紧锁。强碱中和了表面毒性,但核心的顽固毒素并未完全破坏。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小包金黄色的雄黄粉末上。雄黄辟秽解毒,乃常用之物。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蝰蛇岛缴获的毒泥,遇生石灰水反应剧烈!而雄黄的主要成分,正是硫化砷,与石灰(氧化钙)同样具有强碱性!
“取雄黄粉!用烈酒调和成糊!”阿萝当机立断。
很快,一碗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雄黄糊被调好。
阿萝用小木片挑起一点雄黄糊,小心地涂抹在一块新鲜的变异毒泥样本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嗤——!
比之前“腐骨水”反应更加剧烈!一股浓烈的、带着硫磺恶臭的白烟猛地升腾而起!暗红的毒泥如同被投入烧红的烙铁,颜色迅速变浅、发白、干裂!其变化之剧烈,远超生石灰水!
阿萝立刻将一粒引蛊豆放在反应后的毒泥上。
豆子…毫无变化!静静地躺在灰白色的泥块上,依旧鲜红!
“毒性…被彻底中和了!”岩伯失声惊呼,老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是雄黄!雄黄中的硫化砷,与毒泥中的某种成分发生了剧烈反应,彻底破坏了其毒性结构!”阿萝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困扰她多日的难题,竟在最常见的雄黄上找到了突破口!解毒之路,峰回路转!
“快!”阿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立刻用雄黄烈酒糊,按此比例大量配制!优先处理那些挖出的、尚未深埋的毒泥块!务必彻底中和其毒!葬蛇窟深埋的毒泥,也要开掘表层,重新泼洒雄黄糊!鬼哭涧受污染的山涧溪流下游,也要投放雄黄粉净化!”
“遵命!”整个药坊瞬间沸腾起来!希望的火种被点燃,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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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贡院,戒严密室。**
空气压抑,烛火通明。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陈平与“谛听”枢密院特使影七(影枭副手)对坐。两人面前的长案上,摊放着“荒字七十八号”墨卷、赵德的供词、以及一叠厚厚的考生名册。
“萧姓…北边大人物的外室子…”影七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冰冷刺骨,“查!此次恩科所有萧姓考生!三代履历,首系旁系,有无北境关联!尤其是…与当年镇国公萧震一脉,有无瓜葛!”
命令通过“谛听”的渠道飞速下达。整个帝都乃至各州郡的“谛听”暗桩如同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无数尘封的档案被调出,隐秘的线人被唤醒。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更漏的滴水声如同敲在陈平的心上。
终于!
一份加急密报送入密室!
影七迅速拆开火漆,目光如电扫过,冰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波动。他将密报递给陈平。
陈平接过,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毒蛇咬中!
密报上清晰地写着:
“经查,恩科考生萧明远,年十九,籍贯云州郡临海县。父,萧文(己故),云州小商。母,柳氏(在堂)。表面履历清白。然‘谛听’北境暗线密查,萧文原名萧震山,乃前镇国公萧震之庶出三子!萧家覆灭前,此子因触怒萧震,被逐出家门,发配临海!后隐姓埋名!萧明远,实为萧震山之遗腹子!萧家嫡系血脉!”
萧震!那个被陆皓在云州以雷霆手段连根拔起、夺了兵权、满门抄斩的前镇国公!他的血脉,竟未断绝!竟还妄想通过科举,重入南陈朝堂?!而那个“北边大人物”…萧震在时,与北煌帝国某些贵族过从甚密…
“好!好一个前朝余孽!好一个敌国血脉!”陈平怒极反笑,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墨乱跳!“王贵这条线,必须死死咬住!他背后,定有萧家残余势力,甚至北煌黑手!那个‘海东青’,也脱不了干系!”
“王贵的下落呢?”陈平转向影七,眼中杀机凛然。
影七摇头,声音依旧冰冷:“福顺茶楼己严密监控,其常接触之人正在排查。茶楼掌柜招供,王贵近日常点‘雪顶含翠’,此茶价昂,非其俸禄可支。且…每次点此茶,都会去二楼最里的‘听松’雅间歇息半个时辰,不许人打扰。雅间临街,窗外…是户部钱侍郎府邸的后巷。”
“钱侍郎?”陈平眼中寒光一闪。户部钱益,掌管国库度支,位高权重,是朝中老牌世家代表之一,对新政颇有微词。难道是他?!
“雅间!钱府后巷!”陈平猛地站起,“搜!掘地三尺!王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钱益府邸…秘密监控!没有铁证,暂勿打草惊蛇!”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着帝都深处那张可能的黑手,缓缓收紧。科举舞弊案的水面之下,是深不见底的谋逆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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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海号”主舱。**
沉重的铁箱被放置在铺着厚绒的桌案上。锁孔精巧复杂,非寻常锁具。赵铁鹰屏退左右,只留下两名精通机关之术的“谛听”巧匠。
“小心开锁。箱内恐有自毁机关。”赵铁鹰沉声叮嘱。秦牧之临死反扑也要毁掉的东西,绝不会轻易让人得到。
两名巧匠神色凝重,取出细如发丝的特制探针和精巧的钩镊,如同进行最精密的外科手术,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舱内只有金属细微的摩擦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两名巧匠同时停手,脸上露出喜色!
“将军!锁开了!”
赵铁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步跨到桌前。
巧匠深吸一口气,用特制的铜片插入锁缝,缓缓用力。
吱呀——
沉重的箱盖被掀开一道缝隙!一股混杂着铁锈、羊皮和淡淡血腥的陈旧气味弥漫出来!
没有弩箭!没有毒烟!
箱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样东西:
最上层,是一卷用金线捆扎的、质地异常坚韧的暗黄色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墨色沉暗,显然是陈年旧物。
下面,是几封同样材质、盖着不同火漆印鉴的信函。
最底层,则是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扁平小包。
赵铁鹰的目光瞬间被最上层的羊皮卷吸引!他小心地解开金线,缓缓展开羊皮卷。借着舱窗透入的天光,卷首一行铁画银钩、充满杀伐之气的古篆大字,如同惊雷般撞入他的眼帘:
**“海东青”——潜渊录!**
其下,是分门别类的名录!人名、代号、潜伏地域、身份、联络方式、甚至部分人的亲眷控制情况…触目惊心!北煌、天元、西海…甚至南陈内部!上至州郡官员、军中将领,下至行商、驿卒、青楼女子…一张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情报暗网,赫然在目!而其中几个被朱砂重点圈出的名字,更是让赵铁鹰瞳孔骤缩!那是在南陈朝堂和地方上,都颇有分量的人物!
“好一个‘潜渊录’!好一个海东青!”赵铁鹰的声音带着震惊后的冰冷杀意。这箱子,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是斩向西海及其爪牙最锋利的刀!
他强压激动,拿起下面一封火漆完好的信函。火漆印记是一只振翅的鹰——海东青的印记!他小心拆开。信纸同样是那种坚韧的暗黄羊皮纸,字迹苍劲有力,内容却让赵铁鹰瞬间如坠冰窟!
“…‘惊蛰’己动,‘种子’播于东南及苗疆恶地,待‘海魂’共鸣…南陈根基必腐…然陆皓此獠,凶顽更胜其父!蝰蛇恐难久持…若事有不谐,秦牧之可弃!‘潜渊录’副本及‘钥匙’,己按旧约,存于天元‘流波屿’听潮阁暗格。‘青鸾’自会接应…务必保住根本,以图…惊雷再起!”
信末,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同样用朱砂勾勒的、小小的海东青爪印!
秦牧之…可弃!
副本…流波屿…听潮阁…青鸾!
惊雷再起?!
赵铁鹰死死攥着信纸,骨节发白!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秦牧之,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弃子!海东青真正的核心和退路,早己转移!那个神秘的“青鸾”,才是关键!而“惊蛰”、“种子”、“海魂”…这些代号,显然指向了东南瘟疫和苗疆毒泥!西海的毒计,竟还有后手!秦牧之的死活,甚至蝰蛇岛的存亡,对他们而言,都无关紧要!他们要的,是彻底腐朽南陈的根基,等待…惊雷再起!
“影枭!”赵铁鹰猛地转身,对着角落的阴影低吼(舱内有“谛听”的传讯铜管),“即刻密奏陛下!海东青‘潜渊录’己得!然其核心未损,副本藏于天元流波屿听潮阁!关键人物‘青鸾’!西海毒计代号‘惊蛰’、‘种子’!目标…腐朽我南陈根基!请陛下…定夺!”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后怕而微微发颤。风暴虽过,但真正的惊雷…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