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祥的血雾
“再改，又要再改！”
林默将手中的压感笔重重地掷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屏幕上，那张耗费了他整整一周心血的商业综合体设计图，被一个鲜红的批注圈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角落，旁边是甲方经理那标志性的、毫无道理的指示：“林工，我觉得这个地方的线条不够‘大气’，你再调整一下，我们明天开会要看。”
所谓“大气”，是一个比“玄学”还要虚无缥缈的词。林默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胸口堵着一团无名火，却又无处发泄。他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算是一个收入尚可、体面光鲜的“精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光鲜背后，是无尽的加班、永无休止的修改，以及与各种奇葩甲方之间堪称“修行”的沟通。
他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不喜与人争辩，再加上骨子里那股近乎病态的完美主义，让他成了甲方眼中最好拿捏的那一类设计师。
目光从令人烦躁的设计图上移开，林默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家。这是一个位于城市郊区的独栋住宅，也是他用尽多年积蓄换来的、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
与工作室里的混乱不同，他的家，整洁得像一个强迫症患者的宣言。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按照出版社和尺寸严格排序，厨房里的调味瓶标签永远朝向正前方，就连玄关处的鞋子，也以西十五度角整齐地靠墙摆放。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通往地下室的门上。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宝藏”。他站起身，烦躁地踱步过去，打开了那扇厚实的门。一股干燥、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地下室里，一排排坚固的货架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种物资。
左手边是饮用水区，数十箱不同品牌的瓶装水被堆叠成一个标准的立方体，标签上的生产日期都用马克笔清晰地标注出来。旁边是食品区，从压缩饼干、军用单兵口粮，到各种口味的午餐肉罐头、自热火锅，分门别类，数量之多，足以让一个小型便利店汗颜。更深处，还有医疗用品、消防器材、各种工具，甚至还有一台小型的柴油发电机和几桶密封好的柴油。
他有囤积癖，或者说，是一种对不确定未来的过度焦虑。他总觉得，只有将这些生存必需品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才能获得一丝虚幻的安全感。朋友们笑他是“末日妄想症”，他只是笑笑，不作解释。对一个社恐来说，拥有一个能让自己不求于人、彻底“自闭”的堡垒，是最大的梦想。
“咚！咚咚！”
楼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家具拖动的噪音，打断了林默的思绪。他眉头紧锁，是楼上的邻居又在折腾了。那家人似乎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白天装修，晚上开派对，噪音像是这栋老式居民楼的背景音乐，永不停歇。林默曾尝试沟通，但换来的只是对方不耐烦的白眼和一句“嫌吵你搬走啊”。
他叹了口气，关上地下室的门，将那份令人安心的富足隔绝在身后，也把邻居的噪音隔绝得小了一些。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准备继续那场名为“大气”的修行。
电视里，本地新闻频道正在播放着午间新闻。女主播用甜美而标准的声线播报着城市趣闻，林不可耐地准备换台，一则快讯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通知。据本市气象与环境监测中心报告，从今日清晨起，全球多地同步出现罕见的红色雾气现象。目前，我国东部、南部沿海多个城市己观测到该现象。专家初步分析，该雾气成分不明，暂未检测出明确的有毒物质，但为安全起见，呼吁广大市民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留于室内，并关闭门窗。重复播报一遍……”
林默下意识地走到窗边，拉开厚实的窗帘。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真的被一层淡淡的、如同稀薄铁锈水般的薄雾所笼罩。阳光透过这层薄雾，都带上了一丝诡异的、不祥的昏黄色。空气中，似乎真的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的气味。
一丝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从他心底悄然爬上。但他很快又自嘲地笑了笑。专家都说了没事，大概又是什么新的大气污染吧。比起这个，还是甲方经理的“大气”和楼上邻居的噪音更让他烦心。
他拉上窗帘，戴上降噪耳机，将自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时间，在枯燥的线条调整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当林默再次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时，窗外己经彻底暗了下来。并非日落的黑暗，而是一种浓稠的、化不开的昏黄。那层血色的雾气，不知不觉间，己经变得如同浓墨一般，将整座城市都浸泡其中。
城市的喧嚣，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混乱的杂音。刺耳的警报声、汽车失控的碰撞声、玻璃破碎声，以及……人类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一眼，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
街道上，原本川流不息的车流己经彻底瘫痪，几辆车燃着熊熊大火，黑烟滚滚。而在那片混乱之中，人们，正在像疯了一样互相攻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疯狂地扑倒了一名路过的女子，不顾她的惨叫，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她的脖子上。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更让林默毛骨悚然的是，那名女子在剧烈地抽搐了几秒后，便没了动静。但仅仅是几秒钟之后，她那原本柔软的身体，又以一种违反了生理构造的角度，僵硬地、摇晃着站了起来。她的双眼变得一片灰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毫无意义的嘶吼，然后，她转过身，向着另一个还在奔逃的活人，踉跄地扑了过去。
撕咬、倒地、抽搐、站起……
这恐怖的一幕，如同最可怕的瘟疫，在街道的每一个角落上演。林默亲眼目睹了一场惨烈无比的转化过程，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只剩下撕咬本能的“怪物”，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他终于明白，电视里的新闻，错了。错得离谱。
这不是什么大气污染。
这是世界末日。
“砰！”
林默被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在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门口的鞋柜、客厅的沙发、沉重的实木餐桌……所有能搬动的家具，都死死地抵在了那扇不算厚实的防盗门后。
“轰隆！”
就在他刚刚完成这道简陋的防线时，头顶的灯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彻底熄灭。
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只有窗外那混乱的、非人的嘶吼声，还在昭示着地狱的降临。
林默蜷缩在冰冷的、被家具堵死的门后，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咚。”
“咚。”
“咚。”
门外，响起了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要将一切都碾碎的、无可阻挡的决心，狠狠地敲在了林默的心脏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