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泥水包裹着残躯,蚀魂的麻木和腐心箭毒的麻痒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寸血肉里钻营啃噬。左肩塌陷的剧痛,右腿膝盖被洞穿的空洞感,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在拉扯着濒临断裂的弦。黑暗的洞穴里,只有怀中山河印碎片散发的微弱玄黄之光和左手紧攥的星纹铁碎片传来的丝丝清凉,如同寒夜里的孤灯,勉强维系着陆川那点摇曳的生命之火。
“坠星原…星辰金精…”
太白金星最后的告诫如同烙印,深深刻在陆川混乱而疼痛的意识里。那是破局的钥匙,压制蚀魂的唯一希望,更是开启“苍穹之顶”的凭证。没有它,他这副残躯绝撑不到寻找山河主印,更遑论那虚无缥缈的造化源气。
求生的意志压榨出残存的气力。他用还能勉强动弹的左手,配合着腰腹的力量,如同蠕虫般,一点一点,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在冰冷湿滑的岩石上拖出一条混杂着泥浆和暗红血渍的痕迹。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碎声响和撕裂肺腑的剧痛,汗水混合着泥浆从额头滚落,滴入眼中,带来一阵刺痛。蚀魂的灰白纹路在脸颊和脖颈上如同丑陋的藤蔓,冰冷地蔓延着。
不知挪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气流和水声。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滚下一道湿漉漉的斜坡。
噗通!
身体再次落入冰冷的水中。但这一次,水流不再粘稠腥臭,反而带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水流湍急,裹挟着他向前冲去。
陆川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被一片更加浓重、翻滚不休的灰黄色雾气所笼罩。雾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硝石和某种腥甜血液混合的怪味,吸入肺中隐隐灼痛。视线受阻,只能勉强看到数丈内的景象。
脚下是浑浊湍急的、泛着诡异暗红色泽的溪流,溪水滚烫。两侧是陡峭的、布满了蜂窝状孔洞的暗红色岩石峭壁,峭壁上凝结着大片的暗黄色硫磺结晶。空气中充斥着紊乱的能量波动,时而灼热如火,时而冰冷如霜,时而沉重如山,时而锐利如刀,搅得人气血翻腾,极不舒服。远处,透过翻滚的雾气,隐约可见巨大的、如同陨石撞击形成的环形山壁轮廓,扭曲着伸向灰黄的天空。
坠星原!太白金星星图中标注的混乱之地!
陆川心中凛然。他强撑着,抓住溪流边一块凸起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暗红岩石,艰难地将身体拖了上去。冰冷的岩石稍稍缓解了蚀魂的冰冷,但后背伤口接触粗糙岩面带来的刺痛又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他背靠着岩石,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破旧的风箱。必须尽快恢复一点行动力,至少,要离开这暴露的溪流边。
嗡!
就在他试图运转那微乎其微的混沌刀意压制伤势时,眉心深处,那点沉寂的、由太白金星烙印赋予的【天机推演】之力,毫无征兆地悸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模糊、却又带着强烈警兆的预感瞬间掠过心头——凶!大凶!方位:左前方!距离:极近!
几乎是预感升起的同一刹那!
嗖!嗖!嗖!
三道缠绕着浓郁死气、燃烧着幽绿鬼火的骨矛,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索命符,无声无息地撕裂翻滚的灰黄雾气,呈品字形,带着刺骨的阴寒,朝着陆川藏身的岩石爆射而来!速度快到极致!
“幽冥道!” 陆川瞳孔骤缩!这帮阴魂不散的家伙,竟然这么快就追到了这里!而且精准地锁定了他的位置!
避无可避!重伤濒死的身体根本做不出有效闪避!他只能下意识地将那条沉重无比、毫无知觉的石化右臂再次横挡在身前!
铛!铛!噗!
两支骨矛狠狠撞在石臂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幽绿的鬼火西溅,却未能撼动石臂分毫,只在鳞片上留下两道焦黑的痕迹。但第三支骨矛,却刁钻地绕过了石臂的阻挡,狠狠扎进了陆川本就重伤的左腿大腿外侧!
“呃!” 剧痛让陆川眼前一黑!骨矛蕴含的阴寒死气瞬间侵入体内,与蚀魂的冰冷麻木和腐心箭毒的灼热麻痒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恶毒的侵蚀!他闷哼一声,身体因剧痛而抽搐。
灰黄雾气中,三个穿着破烂黑袍、皮肤呈现死灰色、眼眶中燃烧着幽绿魂火的幽冥鬼卒身影缓缓浮现。它们手持骨杖,周身死气缭绕,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骨骼摩擦的嘶哑低吼。
“发现…目标…清除…” 为首的鬼卒发出冰冷的指令。
另外两名鬼卒立刻举起骨杖,幽绿的鬼火在杖端凝聚,显然要发动更猛烈的攻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狂暴愤怒的兽吼,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陆川右后方的雾气深处炸响!吼声蕴含着恐怖的穿透力和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震得周围的灰黄雾气都剧烈翻滚起来!
紧接着,大地微微震颤!
一头体型庞大如小山丘般的巨兽撞破浓雾,狂奔而来!那巨兽形似犀牛,通体覆盖着厚重的暗青色鳞甲,头部顶着一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大独角,西蹄踏地发出沉闷的轰鸣!在它宽阔如平台般的背上,稳稳站着一名穿着兽皮短褂、肌肉虬结、脸上涂抹着油彩的大汉。大汉手持一根缠绕着兽筋的长鞭,鞭梢噼啪作响,抽打着空气。
“百兽山办事!挡路者死!” 兽皮大汉声如洪钟,充满了蛮横与霸道。他显然没把溪流边如同蝼蚁般的陆川和三个幽冥鬼卒放在眼里,驱使着座下“铁甲犀”径首朝着这边冲撞过来,目标似乎是溪流上游!
铁甲犀狂奔带起的劲风,瞬间将三个幽冥鬼卒笼罩!
机会!
陆川眼中精光一闪!眉心那点【天机推演】的星芒和【斡旋】之道的微光同时亮起!
“幽冥道的杂碎!你们竟敢打百兽山‘星髓兽’的主意?!找死!” 陆川用尽力气,朝着那三名被铁甲犀气势所慑、正欲闪避的幽冥鬼卒嘶声大吼,声音沙哑却带着刻骨的怨毒和煽动性!同时,他仅存的左手猛地抓起地上一块棱角尖锐的暗红色硫磺矿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幽冥鬼卒狠狠砸去!
这一砸,力量不大,侮辱性却极强!矿石砸在鬼卒破烂的黑袍上,啪嗒一声碎裂。
“吼?!” 铁甲犀背上的兽皮大汉闻言,铜铃般的眼睛猛地瞪向那三个幽冥鬼卒!百兽山对任何觊觎他们“星髓兽”(一种能吸收星辰力、对驯兽师极为重要的妖兽)的行为都视为死敌!陆川这栽赃嫁祸、祸水东引的时机和话语,精准地戳中了他的逆鳞!
“找死!” 兽皮大汉勃然大怒!手中长鞭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鞭梢瞬间燃起赤红的火焰,不再是抽打空气,而是朝着那三名幽冥鬼卒狠狠抽去!同时,座下铁甲犀也发出一声怒吼,巨大的独角闪烁着寒光,低头就朝着鬼卒们猛撞过去!
“干扰…清除…” 为首的幽冥鬼卒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面对百兽山驯兽师突如其来的狂暴攻击,它们不得不放弃对陆川的追击,骨杖挥舞,幽绿的鬼火凝聚成一面面骨盾,迎向那赤红的火焰长鞭和铁甲犀的恐怖冲撞!
轰!砰!
火焰长鞭抽在骨盾上,爆开大团大团的鬼火与火星!铁甲犀的巨角狠狠撞上另一面骨盾,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骨盾剧烈摇晃,裂纹蔓延!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瞬间炸开,将溪流边的灰黄雾气撕开一片空洞,浑浊的暗红溪水被激起数丈高的浪花!
混乱!陆川要的就是这瞬间的混乱!
他强忍着大腿骨矛贯穿的剧痛和蚀魂的冰冷麻木,趁着能量冲击波炸开、雾气翻腾遮蔽视线的刹那,左手在湿滑的岩石上猛地一撑,身体如同滑溜的泥鳅,借着爆炸气浪的推力,不顾一切地朝着与战场相反的方向——溪流下游一处被巨大硫磺岩柱遮蔽的狭窄缝隙,滚了进去!
噗通!
身体重重摔在缝隙深处冰冷的浅水里,溅起一片水花。陆川蜷缩在岩柱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硫磺的刺鼻气味。左腿外侧的骨矛随着动作剧烈晃动,带来钻心的疼痛,黑色的血液混合着溪水不断渗出。他迅速撕下身上破烂的衣襟,用牙齿和左手配合,死死勒住大腿根,暂时减缓失血。
缝隙外,百兽山驯兽师与幽冥鬼卒的战斗正酣。兽吼连连,鞭影破空,鬼火呼啸,骨矛纵横,夹杂着兽皮大汉的怒骂和鬼卒冰冷的嘶吼,能量碰撞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暂时安全了…但只是暂时的。
陆川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他闭上仅存的左眼,强忍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尝试着运转太白金星所授的【天机推演】之术。
眉心那点微弱的星芒艰难地亮起,如同风中残烛。脑海中,那部浩瀚晦涩的星象图谱开始模糊地运转。星辰金精…坠星原核心…安全路径…
无数纷杂的、破碎的、模糊的预感碎片涌入脑海,如同迷雾中的光影:混乱的能量乱流…巨大的、散发着星辰波动的甲壳阴影…暗藏杀机的沼泽陷阱…几股强大的、充满敌意的气息在核心区域游弋…其中一股灼热如熔岩,带着金乌图腾的威压(南宫家!)…另一股则阴冷死寂,如同跗骨之蛆(幽冥道高手!)…还有一道飘忽不定、却锐利如剑的孤冷气息(独行强者!)…
信息太多,太杂,太模糊!以他现在重伤濒死、精神枯竭的状态,强行推演天机,如同用锈钝的刀子雕刻玉石,痛苦万分且收效甚微。他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推演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难以拼凑。
“不行…太勉强了…” 陆川痛苦地低语,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他不得不中断推演,大口喘息。
【斡旋】之道…借势而为…
他喘息着,目光透过岩柱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混乱的战场。
百兽山的兽皮大汉显然实力不俗,凝气巅峰的修为配合铁甲犀的蛮力,长鞭火焰熊熊,将三名幽冥鬼卒压制得节节后退。但幽冥鬼卒悍不畏死,死气森森,骨盾和骨矛配合默契,一时也难以拿下。
“张老三!你他娘的磨蹭什么?!一只‘星陨蝎’都搞不定,让这堆骨头架子缠住了,误了少山主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一个更加粗豪暴躁的声音突然从雾气上游传来。
伴随着声音,另一名同样穿着兽皮短褂、体型更加魁梧如铁塔般的大汉,骑着一头通体漆黑、獠牙外露的巨狼,撞破雾气冲了过来!他手中拎着一柄巨大的开山斧,斧刃上还滴淌着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腥臭。
“赵老黑!少废话!这三个幽冥道的杂碎先动的手!敢打‘星髓兽’的主意!” 被唤作张老三的兽皮大汉一鞭逼退一个鬼卒,怒声回应。
“幽冥道?” 赵老黑骑着黑狼冲近,看到三个鬼卒,铜铃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被蛮横取代,“管他什么道!敢挡百兽山的路,统统碾碎!少山主那边发现蝎王踪迹了!人手不够!别跟这些骨头渣子纠缠,快走!” 他吼完,根本不管张老三的反应,巨斧一挥,一道狂暴的斧罡劈开雾气,朝着幽冥鬼卒虚晃一招,随即一夹狼腹,黑狼咆哮一声,载着他朝着上游方向狂奔而去!
“妈的!” 张老三骂了一句,显然对赵老黑的命令不敢违抗。他狠狠瞪了三个鬼卒一眼,长鞭在空中炸响:“算你们走运!铁甲,走!” 他驱使着铁甲犀,不再恋战,紧跟着赵老黑的方向冲入浓雾。
三名幽冥鬼卒并未追击,幽绿的魂火在眼眶中跳跃着,似乎在进行某种交流。它们冰冷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定格在陆川藏身的那片岩柱区域。
“目标…气息…残留…搜寻…”
陆川心中警铃大作!它们没忘记自己!
就在鬼卒们准备向岩柱区逼近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利刃划破空气的嗤笑声,从陆川头顶的硫磺岩柱上方传来。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嘲讽。
陆川猛地抬头!
只见上方一块凸出的、凝结着大片硫磺结晶的暗红色岩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衣,身形瘦削,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般随意地坐在岩石边缘。他低着头,一顶破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略显苍白的薄唇。一柄连鞘长剑随意地横放在膝上,剑鞘陈旧古朴,没有任何装饰。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与周围混乱狂暴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
然而,陆川却在看到此人的瞬间,浑身汗毛倒竖!眉心那点【天机推演】的星芒疯狂预警——极度危险!比那三个鬼卒加起来还要危险十倍!那股飘忽不定、却锐利如剑的孤冷气息,正是之前推演中感知到的那道!
独行强者!影剑莫七!
莫七似乎对下方的三个幽冥鬼卒毫无兴趣,斗笠下那冷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了岩柱的缝隙,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蜷缩在浅水中的陆川身上。
那目光冰冷、淡漠,不带丝毫感情,如同屠夫在审视待宰的羔羊。陆川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包括那条诡异的石化手臂和体内纠缠的蚀魂之印!
“有点意思…” 莫七的薄唇微动,声音如同两块冰片摩擦,低沉而清晰,“能在南宫烈手下逃得性命,还能引得百兽山和幽冥道狗咬狗…你这泥潭里的老鼠,命倒是挺硬。”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如同毒蛇发现了有趣的猎物。
“可惜,再硬的命,也抵不过一剑。” 莫七放在膝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如同抚摸情人般在陈旧的剑鞘上划过。
嗡!
一股无形却凌厉到极致的剑气,如同冰冷的寒风,瞬间笼罩了陆川藏身的岩缝!陆川感觉全身的皮肤都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针尖刺中,后背的伤口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死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毫不怀疑,只要上方那人手指再动一下,自己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三名幽冥鬼卒也察觉到了上方突然出现的恐怖气息,幽绿的魂火剧烈摇曳,本能地感到了巨大的威胁,停止了向岩缝的逼近,警惕地望向岩石上方。
小小的溪流边,三方势力(陆川算一方)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对峙。幽冥鬼卒的冰冷死气,莫七那孤高绝世的凌厉剑气,以及陆川那如同风中残烛的微弱生机和蚀魂的诡异波动,在翻滚的灰黄雾气中交织、碰撞。
莫七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寂静和压迫感。他斗笠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轰隆隆隆!!!
大地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闷雷般的震动!这震动比之前铁甲犀奔跑强烈十倍!整个溪流两岸的硫磺岩壁都在簌簌发抖,大块的硫磺结晶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一股极其狂暴、混乱、蕴含着恐怖星辰之力的气息波动,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苏醒,猛地从坠星原的核心区域——上游方向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坠星原!
哗啦啦!
湍急的溪流水位猛地下降了一截!
翻滚的灰黄雾气被这股狂暴的气息强行撕开、驱散!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岩石上那如同幽灵般的莫七,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吸引,投向了气息爆发的源头!
陆川眉心那点【天机推演】的星芒更是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起来!脑海中那破碎模糊的推演画面瞬间清晰了一瞬——一个巨大的、由暗红色硫磺岩石构成的巢穴入口!巢穴深处,一股浩瀚、精纯、如同星辰核心般的磅礴力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星辰金精!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