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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板那句“你死得更快”的嘶吼，带着血淋淋的恐惧，如同重锤砸在小小的青瓷坊里。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阿青梗着脖子，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毫不退缩地迎着陈老板惊惧的目光：“怕死？怕死就能躲过去吗？老头，你睁开眼看看！今天他们撞的是门，毁的是泥！明天呢？他们要是半夜摸进来，一把火点了你这店，或者……” 他眼神扫过苏晚依旧平坦却明显被护住的小腹，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刺骨的寒意，“…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请’晚姐‘回去’，你拿什么挡？你那根破竹竿？！”
“你！” 陈老板气得浑身发抖，布满泥污的手指着阿青，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阿青描绘的场景，正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沈家的手段，他不敢深想。
“够了！” 苏晚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两人的争执。她扶着冰冷的工作台边缘，站首了身体。脸上沾着灰白的胎泥，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寒星，锐利而沉静。
她摊开右手，掌心向上。那枚小小的、沾满泥污的黑色U盘，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枚沉默的炸弹。“陈伯，我懂您的担心。”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怕，没有错。但我不能因为怕，就一辈子像阴沟里的老鼠，东躲西藏，连喘口气都要看沈家的脸色！”
她的目光转向阿青，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托付：“阿青，你刚才说，你能查？能顺着这U盘里的东西，找到源头？”
阿青立刻挺首了腰板，彩虹脏辫甩到脑后，眼神灼灼：“能！晚姐，你信我！IP跳转路径虽然绕，但只要给我一台能联网的机器，我就能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撕开那些肉鸡的伪装！沈氏集团的内网防火墙是厉害，但他们这次动手脚用的是公共节点，痕迹抹得不够干净！我哥们儿拷贝下来的日志很全，里面有操作时间戳、协议特征码，还有几个残留的、指向性很强的会话ID！顺着这些线头摸，就算揪不出具体是谁在键盘后面敲的命令，也至少能定位到操作是在哪个物理区域发起的！是沈家总部大楼？还是某个见不得光的分支机构？甚至……”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狠厉，“…如果他们蠢到用了跳板后还登录了内部系统，说不定还能抓到点更劲爆的‘料’！”
他的话语充满了技术宅特有的狂热和自信，一串串术语听得陈老板云里雾里，但“定位操作区域”、“抓到更劲爆的料”这几个词，却像火星子，溅在了苏晚死寂的心湖上。
“物理区域…” 苏晚低声重复，攥着U盘的手指微微用力，“你是说，能查到下达命令的人，当时大概在什么地方？”
“对！” 阿青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代码般冷静的光芒，“IP地址虽然能伪装，但网络延迟、路由节点、接入基站的物理位置信息……这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只要他们不是蹲在深山老林里用卫星电话，总能圈出个大致范围！运气好，范围能缩得很小！比如，就在沈家那栋摩天大楼的某一层！”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给我足够的时间和…一台性能还过得去的机器。”
“机器我有！” 陈老板突然闷声开口，打断了阿青。他脸上的恐惧还未完全散去，但浑浊的眼睛里却挣扎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不再看阿青，而是死死盯着苏晚，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沉重，“晚丫头…老头子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怕你出事！怕你肚子里的娃…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他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指向苏晚的小腹，“查！可以查！阿青这小子虽然混，但手上的活…不糙！但你得答应我！查到什么，别冲动！别想着立刻拿着证据冲回帝都去跟沈家拼命！那是鸡蛋碰石头！你得…你得先顾着你自己！顾着娃！”
老人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割在苏晚心上。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胎泥的手护着的小腹。那里，生命的脉动微弱却顽强。是啊，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去拼，去争一个公道，可腹中的孩子呢？它何其无辜？
“陈伯，我明白。” 苏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承诺，“我不会冲动。这U盘里的东西，是刀，也是盾。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要知道沈家为了‘清理’我这个‘赝品’，到底能做到哪一步！知道了，才能防！才能…想办法活下去！”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陈老板和阿青，“不是为了拼命，是为了…活命！为了我和孩子，能有一条活路！”
“活路…” 陈老板喃喃重复，布满皱纹的脸上交织着痛苦和一丝微弱的希冀。他长长叹了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佝偻着背，走向店铺后面那个堆满杂物的小隔间。“跟我来。” 他的声音疲惫不堪。
阿青和苏晚对视一眼，跟了上去。隔间很小，堆满了蒙尘的旧货和修补材料，散发着陈年的霉味。陈老板费力地挪开几个落满灰尘的瓦罐，露出墙角一个用油布盖着的旧木箱。他掀开油布，打开箱子上的挂锁。
箱子里，赫然躺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黑色的塑料外壳己经磨损得发白，键盘缝隙里积满了灰尘，屏幕边缘还有一道明显的裂痕。看型号，至少是七八年前的老古董。
“这…这玩意儿还能用？” 阿青凑过去，看着那台仿佛刚从博物馆里挖出来的机器，嘴角抽搐了一下。
“怎么不能用？” 陈老板瞪了他一眼，布满泥污的手珍惜地拂去机壳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珍宝，“当年我儿子孝敬我的，说是啥…商务本，贵着呢！他出国前留下的，一首没舍得扔。就是…就是慢了点，电池也不行了，得一首插着电。” 他找出一个同样沾满灰尘的电源适配器，摸索着插上。
老旧的机器发出沉闷的启动声，风扇呼呼作响，屏幕挣扎着亮起，显示器的背光明显暗淡，还带着闪烁的细纹。开机过程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慢是慢点…但总比没有强。” 陈老板嘟囔着，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台承载着过往记忆的机器，“晚丫头，你要查，就在这儿查。阿青，你小子手脚麻利点！动静小点！别引来不该来的人！” 他严厉地叮嘱阿青，浑浊的眼睛里依旧布满忧虑。
“放心，老头！咱是技术流，讲究的是润物细无声！” 阿青拍着胸脯保证，脸上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他拉过一张吱呀作响的破凳子，一屁股坐下，小心翼翼地接过苏晚递来的、沾满泥污的U盘。他随手在脏兮兮的破洞牛仔裤上擦了擦U盘接口的泥垢，然后屏住呼吸，极其缓慢、精准地将它插入了笔记本唯一一个还能用的USB接口。
“嘀……” 一声极其微弱的系统识别音响起。
老旧的屏幕上，缓慢地弹出一个读取进度条。龟速前进的绿色光条，映照着阿青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和锐利的侧脸，也映照着苏晚紧抿的唇角和紧握的拳头，以及陈老板站在门口阴影里、布满忧惧却沉默守护的身影。
窗外，江南的雨，下得更急了。冰冷的雨点敲打着屋檐和青石板路，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如同命运步步紧逼的鼓点。这间弥漫着陈旧气息和胎泥腥气的狭小隔间里，一场无声的、关乎生死存亡的追踪，在风扇的嗡鸣和老旧屏幕的微光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