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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笔记本电脑的风扇如同垂死的蜂鸣，在狭小隔间里徒劳地嘶吼，试图驱散处理器不堪重负产生的热量。屏幕上，读取U盘的绿色进度条如同蜗牛爬行，每一次微小的前进都伴随着硬盘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昏暗的光线下，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阿青弓着背，彩虹脏辫垂在额前，几乎要贴到那布满划痕的屏幕上。他的手指悬在布满油光的键盘上方，没有立刻动作，眼神却像最精密的雷达，飞快地扫视着屏幕上随着进度条推进而缓慢显现出来的文件列表和日志片段。
“FTP匿名通道… TOR节点… 啧，还套了层VPN… 绕得够远的啊！” 阿青嘴里叼着那根早就没味的棒棒糖棍，含糊不清地嘟囔，眼神却越来越亮，带着一种猎手发现猎物踪迹的兴奋，“操！这孙子够谨慎的！抹日志抹得挺干净嘛！可惜…道行还是浅了点！”
他猛地按下回车键，老旧的键盘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屏幕上瞬间弹出一个黑色背景、布满绿色字符的命令行窗口。阿青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一串串晦涩的命令行代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ping -t 192.168.5.211...`
`tracert 104.28.16.35...`
`at -ano | findstr :443...`
`wireshark capture filter: (ip.src == 172.67.138.92) && (tcp.port == 8080)...`
“找到了！” 阿青猛地一拍大腿，破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指着屏幕上几行被高亮显示的日志记录，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看这里！操作时间戳！UTC+8，凌晨3点17分！狗日的挑这阴间时间动手！再看这个会话ID残留！虽然被清了大半，但尾巴没剁干净！还有这个…这个协议特征码！跟沈氏集团对外API网关用的SSL证书指纹对上了！没跑！就是他们内网发起的指令！”
他兴奋地转过头，看向紧盯着屏幕、脸色苍白的苏晚：“晚姐！铁证！这玩意儿甩出去，够沈家喝一壶的！非法入侵公共监控系统！侵犯公民隐私！这帽子扣下来，不死也脱层皮！” 他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光芒。
“等等！” 陈老板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更深的不安。他一首沉默地靠在门框上，像一尊布满裂纹的守护石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阿青兴奋的脸，“你刚才说…定位？能定到具体是谁？在哪儿下的命令？”
阿青脸上的兴奋僵了一下，随即挠了挠他那头彩虹脏辫，撇撇嘴：“呃…这个…具体到人有点难。毕竟隔着网线呢，除非能黑进他们内网监控摄像头或者首接拿到操作终端日志…但定位到操作区域，绝对没问题！” 他再次指向屏幕，调出一个复杂的网络拓扑图，上面闪烁着几个红色的节点，“看！根据网络延迟、路由节点位置和接入基站的三角定位…综合下来，操作指令发出的物理位置，有超过85%的概率，就在帝都沈氏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区域！范围缩小到…嗯…大概七八个办公室或者机房的样子！”
“顶层？！”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沈氏总部顶层…那是沈聿核心办公室和…沈静仪私人区域的所在！沈聿当时在做什么？沈静仪又在做什么？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升。
“对！顶层！” 阿青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技术宅特有的自信光芒，“而且操作时间是在凌晨！这个点还在顶层的…要么是加班不要命的，要么…就是有最高权限、能在非工作时间随意进出核心区域的大鱼！比如…”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晚。
沈静仪！
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进苏晚的脑海！那张雍容华贵、笑容冰冷、颈间永远戴着珍珠项链的脸，瞬间清晰无比！寿宴上那淬毒般的目光，监控室门口那转瞬即逝的阴冷窥视…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这根名为“顶层权限”的线，瞬间串联起来！
是她！一定是她！
是她在幕后操控这一切！是她伪造证据！是她毁了她的婚姻！现在，又是她在千里之外，如同操控提线木偶般，指挥着黑西装撞开青瓷坊的门，要将她这个“赝品”彻底清除！
滔天的恨意混合着冰冷的恐惧，在苏晚胸中翻江倒海！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确认后的惊悸而微微颤抖。左手腕上的皮质手链，仿佛也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微微发烫。
“好了！查完了！” 阿青长舒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命令，屏幕上复杂的图形和数据流瞬间定格、缩小，最终保存为一个加密的压缩包文件。他小心翼翼地弹出U盘，用袖子仔细擦掉上面沾染的泥污和汗渍，郑重地递还给苏晚。“晚姐，东西都在这U盘里了，原始日志、我的分析报告、定位截图，全打包加密了。密码是‘冰裂纹盏’的首字母缩写，大小写加数字。你收好！这就是咱们的…核按钮！” 他咧嘴一笑，带着少年人的狠劲。
苏晚接过那枚冰冷的、此刻却重若千钧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指尖的冰凉触感，混合着掌心被掐出的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证据…指向沈静仪的铁证…她终于抓住了幕后黑手的尾巴！
“晚丫头…” 陈老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沙哑，他佝偻着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苏晚紧握U盘的手，又缓缓移到她依旧平坦却被无形保护着的小腹，“东西拿到了…然后呢？” 他浑浊的目光里没有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忧虑，“你…你要拿着它，回帝都？去…去跟沈家…跟那个女人…对质？”
他的问题，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阿青脸上的兴奋和苏晚心中翻腾的恨意。对质？拿什么对质？沈静仪会承认吗？沈聿…他会相信吗？还是会像寿宴上一样，冰冷地斥责她“证据确凿”、“表演到此为止”？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现实，如同沉重的枷锁，再次套上苏晚的脖颈。她看着手中这枚小小的U盘，这凝聚着技术、勇气和希望的“核按钮”，在沈家那庞然大物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隔间里陷入死寂。只有老旧笔记本风扇依旧在徒劳地嘶鸣，像垂死的挣扎。
“咕噜噜……”
一阵极其突兀、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声音来自苏晚的肚子。
紧接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熟悉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苏晚脸色骤变，猛地捂住嘴，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小腹，身体因为强忍呕吐而剧烈颤抖起来！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晚姐！” 阿青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扶她。
“呕…咳咳…” 苏晚推开阿青的手，踉跄着冲出隔间，跌跌撞撞地扑向店铺后门通往后院的水池！
“哇——！”
剧烈的呕吐声伴随着痛苦的喘息，再次撕碎了青瓷坊里短暂的、凝重的平静。
陈老板看着苏晚扶着水池边剧烈呕吐的、单薄颤抖的背影，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着。他布满老茧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门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里，那深沉的忧虑终于化为一声沉重的、带着哭腔的叹息：
“造孽啊…这还怎么去拼？怎么去争啊…我的傻丫头…你肚子里…还有个娃娃啊…”
阿青站在隔间门口，看着后院苏晚痛苦的身影，又看了看陈老板那瞬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岁的绝望背影，脸上的狠劲和兴奋彻底消失了。他彩虹脏辫下的眉头紧紧锁起，眼神复杂地看向苏晚刚才坐过的破凳子旁边——那块从门口竹筐里捡来的、刻着诡异划掉圆圈符号的青灰色碎瓷片，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小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反射着冰冷的天光。短暂的停歇后，更浓重的阴霾，正无声地笼罩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