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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深处那声微弱却粘滞的震颤，如同毒蛇的吐信，贴着冰冷的地面滑过，瞬间绷紧了加油站里每一根神经。窗台上，石臼里那株紫苏叶尖的颤抖虽然细微，却像警报敲在心上。
林薇握着粘有新榨紫苏油膏的木片，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俯身，将木片尖端那点幽暗深紫的粘稠物，极其小心地、厚厚地覆盖在蜂鸟断臂伤口上那层薄薄的旧油膏和药粉之上。
滋…
极其轻微的响动。新油膏接触到创面边缘灰黑色的腐败组织，冒起一丝更淡的白烟。那股浓烈的腐臭被更加霸道的辛辣辛香狠狠压了下去！油膏覆盖下，脓血渗出的速度似乎又减缓了一线。
但这只是表象。蜂鸟的身体依旧滚烫如火炭，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线的风筝，乌紫的嘴唇干裂起皮。磺胺药粉和土消炎粉的药效需要时间，这点油膏也只是强行“冻”住溃烂的蔓延。
林薇首起身，目光扫过冷锋苍白的脸和洇血的后背，又落在窗台那几根在昏暗中瑟瑟发抖的雪里蕻绿芽上。食物。必须补充体力，尤其是冷锋。
她走到灶膛边。火苗被阿雅维持着，稳定地跳跃。小锅里还剩一点撬棍换来的干净水。她将水倒入锅中。水线很低，勉强盖过锅底。
然后，她走到窗台边。没有犹豫，手指又快又轻，掐下了那几根雪里蕻绿芽顶端最嫩、最大的三片叶子。叶子很小，嫩得能掐出水，带着一股生涩的青气，在火光下透出脆弱的绿意。这是它们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收获”。
掐完叶子，她又看向石臼里的紫苏。植株在刚才的爆发和持续的消耗下，显得更加萎靡，叶片蔫黄。她伸出手，没有摘叶，而是在植株中段，挑选了一小段相对粗壮、颜色深绿的嫩茎，用指甲掐断。嫩茎断口处渗出一点清凉的汁液。
走回灶边，锅里的水开始冒起细小的气泡。林薇将雪里蕻嫩叶撕得碎碎的，投入水中。翠绿的碎叶在沸水里翻滚、舒展，那股生涩的青气被热水激发，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一股微咸的、类似芥末的独特气息。
接着，她拿起那根紫苏嫩茎，用刀背用力拍打了几下，让茎秆破裂，释放出更多汁液和内部的纤维，然后切成细碎的小段，也投入锅中。
滋啦…
紫苏茎秆的辛香和雪里蕻叶子的微咸青气在沸水中碰撞、交融！一股全新的、更加复杂而清新的气息升腾起来！它不像紫苏叶香那般霸道，也不如肉香浓郁，却带着一种源自土壤、源自新芽的生命力，顽强地穿透了血腥和药味！
林薇拿起那个装着肉渣酱底子的石臼——里面还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混合着油渣和野葱碎末的粘稠物。她用木片刮下最后一点粘稠的肉渣酱底子，投入翻滚的菜汤中。
深褐色的肉渣酱遇水化开，浓郁的肉脂咸香瞬间加入战局！虽然量少，却如同点睛之笔，将原本清淡的菜汤瞬间提升为带着肉味底子的浓汤！咸香、辛香、青涩的植物气息在沸水中猛烈地交融、升华！
林薇拿起木棍，用力搅动。让肉渣酱彻底化开，让雪里蕻叶和紫苏茎段的滋味充分释放。汤水翻滚着，颜色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带着深褐肉沫和翠绿菜碎的浓稠状态。一股的、混合着肉香、植物清香和独特辛香的复杂香气，充满了小小的空间！
简陋却充满了废土智慧的“雪里蕻紫苏肉渣粥”成了。没有米，只有汤和菜，但这是眼下最珍贵的能量。
林薇盛了小半碗最浓稠的、带着肉沫和菜碎的粥，递给靠在门边喘息的冷锋。“吃。”
冷锋没推辞，接过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粗陶传来。他顾不上烫，凑到嘴边，沿着碗沿用力吸溜了一口！滚烫、浓稠、带着复杂香气的热粥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重重砸进空荡荡的胃袋！一股混合着肉脂咸鲜、紫苏辛香和雪里蕻微咸青涩的热流瞬间扩散开！食物最原始的能量驱散了骨髓里的寒意和脱力的虚浮，后背伤口的剧痛似乎都暂时被压了下去！
他又猛喝了两大口，才放下碗，长长呼出一口带着食物热气的白雾，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好粥。”他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点力气。
林薇又盛了小半碗，递给守在蜂鸟旁边的阿雅。阿雅小口啜饮着，滚烫的粥让她冰冷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脸上的恐惧也被食物的慰藉冲淡了些许。
最后，林薇盛了浅浅一碗底，走到蜂鸟身边。蜂鸟昏迷着，无法吞咽。她用小木勺舀起一点最稀的汤水，小心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和口腔。汤水带着雪里蕻和紫苏的气息，顺着唇缝渗进去一点。蜂鸟滚烫的喉咙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林薇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动作，动作稳定而耐心。
冷锋喝完粥，靠在门板上闭目养神，抓紧时间恢复体力。但仅仅过了不到十分钟，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地看向窗台！
林薇也停下了喂水的动作，抬起头。
窗台上，石臼里的紫苏，在众人喝粥、补充热量的这段时间里，似乎…缓过来一点？最顶端那片刚才颤抖的叶子，不再紧绷，微微舒展开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那股沉郁的辛香，似乎也重新凝聚得更加稳定了。
冷锋站起身，走到窗边。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紫苏舒展的叶尖，又落在石臼里残留的深紫色油膏上。油膏在火光下依旧幽暗粘稠。他伸出手指，在紫苏舒展的叶尖上极轻地抹了一下，沾上一点叶面水汽凝结的露气。
然后，他将沾着露气的手指，凑到自己鼻尖下闻了闻。清凉的辛香，带着植物特有的生机感。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林薇和阿雅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走到蜂鸟身边，蹲下，伸出刚才沾了紫苏叶露气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在蜂鸟伤口边缘、没有被油膏完全覆盖、依旧有些红肿发炎的皮肤上，轻轻抹了一下！
动作很轻，像羽毛拂过。
昏迷中的蜂鸟，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紧锁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微不可察的一线！那只完好的右手，原本死死攥着拳头，此刻也微微松开了少许！
冷锋眼神猛地一凝！他死死盯着自己刚才抹过的那一小片皮肤。红肿依旧，但…那种紧绷的、仿佛在灼烧的炎症感，似乎被那一点清凉的露气安抚了下去？
“汁…”冷锋抬起头，看向林薇，眼中闪烁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锐利光芒，“新鲜的汁…首接抹伤口…好像…更管用？”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但更多的是被点亮的希望。
林薇的目光瞬间钉在窗台那株紫苏上。叶片在火光下，似乎真的比刚才精神了一点点？她回想起自己用紫苏汁涂抹虎口灼伤的效果。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枯枝断裂的脆响，毫无征兆地从加油站东南角篱笆外的方向传来！声音很轻，却被死寂放大得格外清晰！
冷锋瞬间弹起！猎豹般无声地扑到门缝边，眼睛贴紧缝隙向外望去！
昏暗中，篱笆外那片被踩断硬草的泥地上，赫然印着一个全新的、巨大的爪印！爪印边缘锯齿状凸起清晰可见，泥土翻卷发黑，带着强烈的腐蚀痕迹！而就在这爪印旁边，一截被踩断的、枯黄的耐盐碱硬草茎，断口处还沾着新鲜的泥浆！
那东西…刚刚就在外面！它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它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还是…它在试探那重新变得稳定的辛香屏障？
它离得更近了！近到能听到篱笆内细微的声响！
一股比寒风更刺骨的冰冷，瞬间席卷了加油站内的三人。窗台上，刚刚舒展了一丝的紫苏叶片，似乎又微微向内收拢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