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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布袋里的油纸小包被林薇小心地收进一个干燥的铁皮箱。灰绿色的“雪里蕻”种子，带着微弱的土腥气，沉甸甸地压在箱底。那是未来。
门口裹着油布的沉重金属箱被拖了进来。阿雅蹲在旁边，手指沾满油污，正一件一件核对清单上列出的净水设备零件：扭曲的金属滤网，几段规格不一的塑胶软管，一个布满凹痕但密封圈完好的压力阀门，还有几块形状不规则的活性炭滤芯。零件老旧，带着使用痕迹，但关键的都在。阿雅紧绷的肩线微微松了一丝，在清单上用力划掉一项。
老约翰依旧瘫坐在那片散落的泥土和断裂的紫苏苗旁。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一遍遍地扒拉着冰冷的泥地，试图将几片沾着泥土的、断裂的嫩芽拢在一起。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破碎的陶片和冰冷的根须上。大黑伏在他渗血的伤腿旁，低低呜咽着，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老人沾满泥土的手背。那条伤腿的似乎更厉害了，灰败的裤管上渗出黄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
蜂鸟站在门口。左手拄着沾满黑红污垢的铁锹柄，身体像风中残烛般摇晃。滚烫的汤水在胃里灼烧，强行压榨出最后一点力气。晨光惨白，照亮门口那片只清理了小半的尸骸。秃鹫帮残破的装备和迅爪丧尸扭曲的肢体混杂在一起，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腐臭。她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着断臂处的剧痛和肺部火烧般的灼热。高烧让眼前的景象扭曲晃动。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铁锹狠狠铲进一具被爆炸撕裂、半焦黑的丧尸胸腔下方。
“噗嗤！”
腐肉和凝固的血块被翻开。蜂鸟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她死死撑住铁锹，断臂处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就在这时，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定住了！
铁锹铲开的泥泞血污下，赫然印着几个清晰的痕迹！
不是丧尸扭曲的爪印，也不是人类靴子的纹路。那是一种……巨大、怪异、带着某种三趾分叉特征的压痕！印痕很深，边缘带着被腐蚀般的模糊，深深嵌在冰冷的盐碱地里。痕迹很新，覆盖在一层半干的血痂上，显然是在尸堆形成之后留下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蜂鸟的心脏！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来的？她猛地抬头，布满血污的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惊恐地扫视西周！惨白的晨光下，盐碱地一片死寂，只有风卷起的尘埃和远处废弃油罐上几只秃鹫般变异夜枭的模糊黑影。力场微弱的光晕在头顶无声闪烁。
她喉咙发紧，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度疲惫和恐惧让她僵在原地，左手死死攥着铁锹柄，指节青白。
屋内。
林薇没看门口。她端着一个破口的搪瓷盆，里面是阿雅用极其珍贵的净水和系统提供的盐碱地pH值数据配比出的稀释盐水。水不多，带着淡淡的咸涩味。她走到窗边篱笆内那片灰白色的盐碱地旁。
老约翰之前照料过的六株紫苏还在，在恶劣的土壤中顽强地伸展着叶片，但明显有些蔫萎。林薇蹲下身，动作稳定地将稀释的盐水仔细浇灌在每一株紫苏的根部周围。水迅速渴的盐碱地吸干，只留下一点深色的湿痕。她看着那点湿痕迅速消失，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做完这些，她走到篱笆角落一小块相对平整、被她用碎石简单圈出的地方。她撕开一个油纸小包，灰绿色的雪里蕻种子细密地躺在掌心。她蹲下，枯瘦的手指在坚硬冰冷的盐碱地上挖开浅浅的沟垄。动作不快，但异常专注。每一粒种子落下，都被她用指尖轻轻压实。晨风吹过，卷起盐碱地的灰土，扑打在她苍白枯瘦的脸上。她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点落入贫瘠土壤的灰绿。
阿雅核对完最后一项零件，疲惫地靠在金属箱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控制台，那些简陋的仪表盘指针在磐石“庇护”下似乎稳定了一些。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首身体！之前……在系统能量流剧烈波动时，她捕捉到的异常数据流！那段冰冷、复杂的乱码标识！她张了张嘴，看向蹲在盐碱地里专注播种的林薇，又看到门边僵立不动的蜂鸟，还有地上悲痛欲绝的老约翰。她用力抿紧嘴唇，将翻涌的疑虑死死压了下去。
林薇埋下最后一粒种子，用沾满盐碱灰土的手背抹了一下额角的汗。她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片新播下希望的土地。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短促、带着巨大穿透力的枪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晨光中炸响！
枪声来自铁皮屋顶！来自冷锋的方向！
林薇猛地转头！
门口僵立的蜂鸟如同被鞭子抽中，身体剧震！她惊恐地看向屋顶方向，又猛地看向自己刚才发现那诡异三趾脚印的地方！铁锹还插在尸堆里，那一片泥泞血污己经被刚才铲起的尸块盖住了大半！冷锋发现了？他发现了那个脚印？他开枪打什么？！
冷锋的身影出现在屋顶边缘的豁口处。他手中的改装手枪枪口还飘散着一缕极淡的青烟。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加油站周围荒凉的盐碱地，最后，落在了远处一只刚刚被惊飞、正仓皇扑棱着翅膀逃向天际的变异夜枭身上。那夜枭的翅膀似乎被擦伤了，飞得有些踉跄。
冷锋缓缓收回枪，视线从远处收回，居高临下地，冷冷地扫过门口拄着铁锹、脸色惨白如纸的蜂鸟。他的目光在她僵硬的左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没有任何解释，身影重新隐入屋顶的阴影里。
仿佛刚才那一枪，只是打鸟。
但蜂鸟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死死盯着那片被尸块覆盖的泥地，又猛地看向屋顶冷锋消失的方向。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西肢百骸。他知道！他一定看到了那个脚印！他开枪是警告？警告谁？警告那个留下脚印的东西？还是……警告她不要声张？
她那只完好的左手，无意识地、更深地抠紧了冰冷粘稠的铁锹木柄，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断臂处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惊吓和身体的紧绷，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发紧。她不敢再去看那片被盖住的地方，只是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恐惧催生的狠劲，再次将铁锹狠狠铲进尸堆！
“噗嗤！”
腐肉和泥土被翻开。这一次，她没有停顿，只是麻木地、机械地重复着拖拽的动作，将沉重的尸骸拖向远处阿雅之前指定的掩埋点。动作笨拙、缓慢，却带着一种被巨大恐惧逼出来的、绝望的疯狂。
屋内，林薇的目光从屋顶收回，落在蜂鸟那突然变得异常沉默和疯狂的身影上，又扫过屋顶冷锋消失的豁口。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转身，走向控制台，手指按在力场核心那块光芒微弱、但暂时稳定的幽蓝晶核上。
磐石的“庇护”下，力场暂时平稳。但门外那堆积的尸骸下，被铁锹和尸块匆忙掩盖的诡异三趾脚印，却像一颗冰冷的种子，悄然埋进了这片刚刚播下希望的盐碱地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