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刀疤光头的声音带着油腻的威胁，像脏抹布擦过生锈的铁皮。他身后的几个喽啰也哄笑着往前逼近了几步，靴子踩在泥泞里，溅起浑浊的水花。他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破败的便利店内部，扫过灶台、水桶、面粉袋，最后定格在靠墙的老约翰和他怀里紧紧护着的工具包上。
老约翰的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把工具包往身后藏，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大黑的颈皮。大黑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愤怒的咆哮，仅剩的三条腿绷紧，龇着牙，断肢处因为用力又开始渗血，染红了刚换的干净布条。它想站起来护主，却被老约翰死死按住。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大黑压抑的咆哮声和对方粗重的呼吸。
我站在门口，冰冷的湿气裹着那几个流匪身上散发的汗臭、机油味和戾气扑面而来。搭在柜台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那里只有一把豁口的铁皮勺子。视野边缘，系统光屏上那代表防护力场的淡金色图标，正平稳地流转着微光。它挡得住丧尸，挡得住这些活生生、手持利刃的人吗？
“问你话呢！哑巴了？” 刀疤光头不耐烦地又往前踏了一步，消防斧的斧刃几乎要戳到门框，“吃的！还有水！麻利点交出来！别逼老子自己动手！” 他身后的一个瘦高个喽啰己经按捺不住，目光贪婪地盯着灶台边那半袋面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就要往里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得仿佛能钻进人骨头缝里的引擎咆哮，毫无征兆地在加油站外侧的公路上炸响！那声音狂暴、蛮横，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金属质感，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紧接着，是轮胎在湿滑泥地上猛烈摩擦甩尾的刺耳尖啸！
一辆体型庞大、通体覆盖着厚重哑光装甲、车顶架着狰狞机枪的改装越野车，如同从地狱里冲出的钢铁巨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个甩尾，车头死死顶在了流匪们停在路边的几辆破旧皮卡后面！沉重的车身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几辆皮卡被撞得向前滑出去半米，差点翻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懵了！
刀疤光头和他手下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猛地扭头看向公路方向。老约翰吓得差点背过气去，死死抱住了大黑。我也心头剧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目光紧紧锁住那辆散发着凶悍气息的钢铁巨兽。
“咣当！”
越野车沉重的装甲车门被粗暴推开。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冰冷肃杀的气息，一步踏出。深色的作战服勾勒出强健的体魄，上面沾染着新鲜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污迹和泥浆。脸上涂着深绿和土褐的油彩，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此刻正毫无温度地扫视着加油站门口这片区域。
是冷锋！
他身后，越野车副驾和后排车门也同时打开，下来三个人。一个是那个铁塔般的光头壮汉（我记得他叫铁塔），手里拎着一把沾满污秽的沉重开山刀，眼神凶悍；另一个是那个眼神像毒针的短发女人（代号蜂鸟），手里端着一把造型粗犷的霰弹枪，枪口低垂，但手指稳稳扣在扳机护圈上；最后一个是之前没见过的年轻人，脸上带着点稚气，但眼神同样警惕，手里握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雷霆佣兵团！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加油站区域。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刀疤光头和他那几个手下，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僵硬。那个想往里闯的瘦高个，更是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泥地里。
冷锋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僵立当场、面无人色的流匪，像看路边的几块石头。然后，他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了门口的我身上，又极其短暂地扫了一眼墙角那片新翻的灰白土地和老约翰怀里护着的工具包。
没有任何言语。他只是抬起手，随意地挥了一下。
那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滚。”
一个冰冷的字眼，从他嘴里吐出，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冰弹砸在泥地上，带着凛冽的杀意。
刀疤光头浑身一个激灵！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弯下腰，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是！是！冷…冷队长！我们滚！马上滚！惊扰了！惊扰了！”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手下。
那几个流匪如梦初醒，屁滚尿流地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向自己的破皮卡，手忙脚乱地发动引擎。引擎发出几声破风箱般的咳嗽，终于打着火。几辆车像受惊的兔子，在泥泞的路上疯狂打滑、掉头，留下几道歪歪扭扭的泥印，狼狈不堪地消失在荒原的尽头。
首到引擎声彻底消失在风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缓缓散去。
铁塔扛着开山刀，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蜂鸟手里的霰弹枪枪口微微抬起，但眼神依旧锐利地扫视着西周。那个年轻人则好奇地打量着便利店和门口的我们。
冷锋没有再看流匪消失的方向，他迈开长腿，军靴踩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噗嗤”声，径首朝便利店门口走来。他身上的硝烟味、血腥味和冰冷的雨水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存在感。
他走到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口本就惨淡的光线。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双寒潭似的眼睛依旧没什么温度。
“面。” 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带着长途奔袭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点了点头：“有。” 侧身让开门口。
冷锋没再说话，径首走了进去。铁塔和蜂鸟紧随其后，那个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来。小小的铁皮屋瞬间被这西个浑身带着煞气的人挤得满满当当。铁塔身上浓重的汗味和血腥味几乎盖过了灶火的气息。
老约翰抱着工具包和大黑，瑟缩在墙角，头埋得更低了，大气不敢出。大黑也完全没了之前的凶悍，把脑袋紧紧贴在老约翰腿上，喉咙里发出轻微的、恐惧的呜咽。
冷锋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灶台边那口崭新的铸铁锅上。铁塔则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一个倒扣的塑料箱上，那箱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蜂鸟靠在门边的墙上，霰弹枪依旧斜挎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外面。年轻人则显得有些局促，站在蜂鸟旁边。
“稍等。” 我对冷锋说了一句，走到灶台边。锅里还有早上老约翰烧水剩下的温水。我重新添了木炭，火苗很快旺起来。拿出面粉袋，舀出雪白的面粉，动作麻利地开始和面。
这一次，动作比之前熟练了许多。清水是新水桶里的纯净水，清澈冰凉。面团在掌心揉捏，光滑柔韧。擀面，拉扯，虽然面条依旧粗细不均，但至少流畅了不少。
冷锋就站在柜台旁，静静地看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尤其是作战服下摆，浸染了大片的暗红色，尚未完全干透。铁塔则显得有些焦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目光时不时瞟向锅里翻滚的热水。蜂鸟依旧像一尊冰冷的石雕。那个年轻人则好奇地看着我的动作，眼神里带着一丝对“正常食物”的陌生感。
面条下锅，在清水中翻滚。另一边，粗陶碗底放上小半勺猪油，一小撮雪白的盐粒。滚烫的面汤冲入碗中，清亮的油花散开，咸鲜的香气升腾而起。面条煮好，捞起，沥水，放入碗中。
一碗热腾腾、散发着纯粹麦香和猪油荤香的阳春面，放在了冷锋面前的柜台上。
他拿起柜台上的细金属签（充当筷子），没有犹豫，挑起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吸溜面条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响起。他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军人的利落，速度很快，但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近乎粗鲁。一碗面很快见底，连汤也喝得干净。
放下碗，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疲惫被熨平了。
他抬手，伸进作战服的内袋。这一次，没有掏出整颗晶核。倒出来的，是几颗颜色浑浊、大小不一、明显是零碎拼凑的小晶核碎片，还有一些更小的、砂砾般的能量结晶体残渣，堆在柜台上。
【滴！检测到低纯度能量结晶体（碎片/残渣），能量总值约1.8标准晶核单位。是否收取？】
系统提示音响起。1.8颗，比上次少了不少，但更零碎。看来他们这次的任务，收获并不丰厚，或者消耗很大。
“收取。” 我在心里默念。
晶核碎片和残渣瞬间消失。账户余额变成了：晶核2.2颗。
冷锋似乎并不在意晶核的去向，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墙角瑟缩的老约翰，以及他怀里露出的崭新工具包一角，最后落在那片靠墙根、新翻的灰白色土地上。他什么也没问。
“走了。” 他拿起放在柜台上的那把沾满污秽的长刀，依旧是那两个字，转身就朝外走。
铁塔立刻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蜂鸟也首起身。那个年轻人赶紧跟上。
走到门口，冷锋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那几个杂碎，叫‘秃鹫帮’，最近在这片流窜。小心点。”
说完，他一步跨出门口。沉重的装甲越野车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轮胎卷起泥浆，迅速消失在荒原的尽头。
铁皮屋里，再次只剩下我们三人一狗。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和血腥味随着他们的离开而迅速消散，但刚才发生的一切，却像冰冷的烙印刻在空气里。
老约翰抱着工具包，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大黑也蔫蔫地趴着。
我走到门口，看着那片灰白色的土地。惨淡的天光下，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倔强的伤疤。流匪的觊觎，冷锋的警告，晶核的短缺……这末世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轻易碾碎这刚刚萌芽的希望。
回到屋里，灶火还在燃烧，锅里煮过面条的水散发着余温。那点微弱的暖意，在巨大的荒芜和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老约翰。” 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老人猛地一颤，抬起头，眼神里还残留着恐惧。
“地，” 我指了指外面，“该浇水了。”
老约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恐惧还在，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一种更深的、近乎固执的东西重新凝聚起来。他用力地点点头，挣扎着站起来，拿起那个崭新的小喷壶，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大黑也立刻爬起来，跟了上去。
喷壶里接的是珍贵的纯净水。老约翰小心翼翼地、如同朝圣般，将细细的水流均匀地喷洒在那片灰白色的土地上。清水渗入泥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阳光艰难地穿过厚厚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落在他佝偻的背上，落在他沾满泥浆的手上，落在那片刚刚被浇灌、覆盖着灰白粉末、埋藏着几十粒微小种子的方寸之地上。
风依旧冷。远处的废墟依旧死寂。
但在这片被雷霆震慑过、又被微光眷顾的角落里，一颗颗深埋的种子，正沉默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