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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皇帝一字一顿，如同在李天心中刻下烙印，“你能否让大多数人‘相信’你所掌握的，就是真相！你能否让这‘真相’变得足够有分量，重到让对手无法轻易抹杀！你能否承受得起，揭露这‘真相’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你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在揭露之后，压垮对手，而不是被对手反噬！”
“真相不重要…让人相信才重要…承受代价…力量…”李天脑中嗡嗡作响，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像惊雷炸开。这和他认知中的正义、理想，截然不同！这太残酷！太冰冷了！这…就是权谋的本质吗？
“这次，你输了。”皇帝最后下了定论，语气恢复了平淡，“输在稚嫩，输在轻敌，输在…力量不足。但，”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李天惨白的脸，“至少，你让朕，让某些人，看清了东市的水有多深，也看清了…某些人的獠牙有多锋利。这，也算你的‘功劳’。”
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有冷酷的分析和更冷酷的“功劳”定义。
“回去好好想想。”皇帝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无足轻重的飞虫，“想想你输在哪里。想想下次，你该如何不再犯同样的‘蠢’。”
李天浑浑噩噩地退出暖阁。深秋的风吹在身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皇帝那番话带来的寒意。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过往的认知被彻底打碎重塑。权谋…原来是这样一场冰冷、残酷、只看结果和力量的游戏吗？
皇帝的“点拨”像一场冰风暴，将李天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和天真彻底冻结、粉碎。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没有回书房，而是把自己扔进了花园凉亭冰冷的石凳上。
“真相不重要…让人相信才重要…力量…” 皇帝冷酷的话语在脑中反复回响。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恶心和无力。难道自己看到的那些苦难——被勒索的老农、倒闭的小粮铺、买不起糖的小女孩、面黄肌瘦啃着窝窝头的母女——这些活生生的人间惨剧，在权力眼中，都只是可以用来权衡、可以暂时搁置的筹码吗？所谓的“为民除弊”，在真正的权谋家眼里，是不是只是一场可笑的、不合时宜的闹剧？
他想起了自己刚穿越时的梦想——当个逍遥快活的咸鱼纨绔，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混吃等死。那多好啊！不用担惊受怕，不用首面这些肮脏和血腥！
“当咸鱼？呵…”李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皇帝把他拎出来当刀使的时候，就注定他当不成咸鱼了。李霸的威胁，周御史的弹劾，东市黑手的反扑…哪一样允许他躺平？要么，他选择继续当一把懵懵懂懂、随时可能被折断的刀，要么…就像皇帝说的，犯完“蠢”之后，学会不再犯同样的“蠢”！
一股被压抑的、源于皇帝那近乎羞辱的“点拨”所带来的反叛之火，混合着对自身无力感的愤怒，在冰冷的绝望中悄然点燃。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凉亭边缘，望着王府外灰蒙蒙的天空。脑海中，那些在东市看到的画面再次清晰浮现：刀疤脸嚣张的嘴脸，市易司吏员逼迫小粮铺关门的冷酷，妇人绝望的眼神，小女孩舔着干裂嘴唇的渴望……
这些画面，不再仅仅是激发他愤怒的燃料，更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奇异地支撑着他，不让他彻底倒下。
“力量…”李天低声重复着皇帝的话。是啊，没有力量，连看到的真相都守不住，连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了！光有热血和愤怒，在冰冷的权谋规则面前，就是送死的炮灰！
当逍遥纨绔是奢望？那就别当了！
当懵懂棋子太危险？那就…学着当棋手！
哪怕只是棋盘边上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卒，也要学会看棋路，学会在夹缝中生存，学会积蓄力量，学会…在必要的时候，狠狠咬对手一口！
挫败感依旧在，但一种比愤怒更沉静、比热血更坚韧的东西，正在李天的胸腔里破土而出——那是被残酷现实捶打后，依然不肯熄灭的责任感，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斗志！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王府大门，目标明确——东宫！
东宫书房的门被李天猛地推开，正在对着残局棋谱皱眉的李恒愕然抬头，看到的是一双与几天前截然不同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迷茫和灰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锐利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
“李兄！”李天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李恒放下棋谱，站起身：“天弟？你…”
“这次，我们输了。”李天首接打断他，坦然地承认失败，语气中没有丝毫回避，“输得很惨，输得彻底。对手比我们想的更狠，更快，更有力量。”
李恒眼神一黯，刚要说什么。
李天却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恒：“但是，输一次，不代表永远输！这次输，是因为我们太嫩，太依赖单一证据链，太低估对手的反扑，也太缺乏…保护我们手中‘真相’的力量！”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带着决心：“所以，下次！我们要准备得更充分！我们要有更硬的证据链，环环相扣，让他们烧都烧不完！我们要有更强力的保护网，护住人证物证！我们要有更快的反应速度，在他们动手前，先打乱他们的阵脚！我们要积蓄力量！朝堂的，市井的，甚至是…江湖的！”
李天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棋子哗啦作响，眼中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光芒：
“李兄！这盘棋，我们跟他们下定了！这次输了，认！但下次，下下次！我们一定要赢回来！为了那些被勒索的老农！为了那些被逼关门的小粮铺！为了那些连糖都吃不起的孩子！也为了…我们自己的命！”
李恒看着眼前仿佛脱胎换骨的李天，看着他眼中那不再冲动、却更加坚韧不屈的火焰，一股久违的豪情和战意瞬间被点燃！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李天砸在书案上的拳头！
“好！天弟！说得好！”李恒的声音带着激动，“输一次，怕什么！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次我们看清了对手的手段，下次，就轮到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积蓄力量，谋定后动！这盘棋，我们陪他们下到底！赢回来！”
两双年轻的手，在象征挫败的书案上紧紧相握。失败带来的阴霾并未完全散去，但一种更强大的、名为“成长”和“决心”的力量，己经在灰烬中悄然萌发。
从被动卷入的纨绔棋子，到决心成为主动落子的棋手，李天完成了穿越以来最重要的蜕变。而棋盘之上，更凶险的搏杀，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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