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查？还怎么查？”李恒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他猛地将那份“泥鳅刘”的死亡报告扫落在地，“人证，没了！物证，烧成了灰！连我们伸出去的刀，都被他们生生折断了！干净！太干净了！”他站起身，烦躁地在书房里踱步，像一头被困的怒狮。“这就是他们的手段！狠！准！快！根本不在乎人命！不在乎王法！只在乎把痕迹抹掉！”
李天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望着屋顶繁复的藻井。之前智取周大通、梳理证据链时的意气风发，此刻显得如此幼稚可笑。他以为自己握住了匕首，能刺穿黑暗。
却没想到，黑暗早己织成了天罗地网，他的匕首刚露锋芒，就被无形的大手轻易折断，连带着握匕首的人，都差点被拖入深渊。
“盘根错节…手段狠辣…”李天咀嚼着王妃之前的警示，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这几个字沉甸甸的血腥味。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贪官污吏，而是一个庞大、高效、冷酷、且深深嵌入整个官僚和市井肌体中的利益集团！这个集团，可以轻易让一个人“意外”死亡，让一栋建筑“意外”失火，让一个清流官员“合理”调离！在他们面前，所谓的证据、正义，脆弱得像一张纸。
一股强烈的沮丧和自我怀疑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他穿越而来，只想躺平当个咸鱼纨绔，是皇帝把他推到了前面，是民生疾苦点燃了他那点可笑的正义感。
可现在呢？他做了什么？他害死了“泥鳅刘”吗？他打草惊蛇，让对手彻底警觉，销毁了所有关键证据吗？他是不是…太天真了？太冲动了？他所谓的“改革”，所谓的“除弊”，在根深蒂固的保守势力和既得利益集团面前，是不是注定螳臂当车？
“李兄…”李天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挫败感，“我们…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条路的艰难，远比他想象中凶险百倍、千倍！这不是清河庄小打小闹的集市改革，这是要动某些人的命根子！是要掀翻一张吞噬了无数血肉的利益巨网！
李恒停下脚步，看着李天眼中那从未有过的灰败和迷茫，心中的怒火被一股更深的沉重取代。他走到李天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重。
“错？为民除弊，何错之有？不自量力？或许吧…”李恒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若因对手强大、手段狠辣，便畏缩不前，那这江山社稷，这天下苍生，还有何希望？天弟，这挫败…是代价！是看清对手面目的代价！是告诉我们，这条路，远比想象中更艰难、更血腥的代价！”
李恒的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李天心中弥漫的灰败，但并未带来振奋，反而让那份无力感更加清晰。是啊，代价太大了。代价是一条人命，是无数线索的湮灭。
书房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阴影，如同他们此刻沉重而迷茫的心境。
挫败感和自我怀疑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了李天好几天。他把自己关在王府书房里，对着那本己经失去大部分意义的小册子发呆，连孙吉端来的红烧蹄髈都失去了往日的诱惑力。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憋闷的空气腌入味时，孙吉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索命梵音：“世子，陛下召见。宣政殿暖阁，即刻动身。”
李天的心猛地一沉。来了！秋后算账？还是…更严厉的申饬？他硬着头皮，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感，再次踏入那象征至高权力的宫门。
宣政殿暖阁，气氛比上次更加压抑。皇帝李明没有看奏折，也没有品茶，只是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萧瑟的秋景。听到通禀，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刺穿了李天强装的镇定。
“来了？”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臣…叩见陛下。”李天规规矩矩行礼，头埋得很低。
“抬起头来。”皇帝命令道。
李天抬起头，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丧，但眼底的疲惫和茫然还是无所遁形。
皇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没有预想中的震怒或失望，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清河庄，你赢了。东市，你输了。” 他开门见山，如同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知道为什么输吗？”
李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对手太狡猾”、“证据被毁”之类的，但在皇帝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又咽了回去。他低下头：“臣…无能。”
“无能？”皇帝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是蠢！”
一个字，如同冰锥，扎得李天浑身一颤。
“蠢在你以为，拿到几本账簿，抓住几个证人，就能扳倒一个盘踞多年、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切割着李天的认知，“蠢在你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一条脆弱的证据链上！‘泥鳅刘’？一个随时能被抹掉的蝼蚁！秘密账簿？一把火就能解决的东西！你指望着靠这些去撼动大树？”
皇帝踱步走近，强大的压迫感让李天几乎喘不过气。
“蠢在你低估了对手的反扑速度和狠辣程度！你以为你在暗处？殊不知你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别人眼里！你刚撬开一条缝，他们的铁拳就己经砸了下来！快！准！狠！这才是真正的权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更蠢在，”皇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寒潭，首视李天眼底，“你根本没有保护这些证据、这些证人的力量！你只有几个暗卫？几条暗线？在真正的权力面前，这些如同螳臂当车！你没有力量守住你的‘真相’，所以，你的‘真相’，就只能是灰烬和尸体！”
李天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皇帝的话，剥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赤裸裸地揭示了这场斗争的残酷本质——不是比谁更正义，而是比谁更狠，更快，更有力量！
“在朝堂之上，在这权力的漩涡里，”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冷酷，“真相本身，有时并不重要。”
李天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真相…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