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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器皿中，静静地漂浮着一颗人头。
人头苍老，额头眼角，尽是细密的皱纹。
灰白的长卷发漂浮在营养液中，脖子下方没有身体，孤零零地垂悬着一条脊柱，怪异恐怖。
尽管狼狈，但他与壁画中的“神明”长得很像，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老主教本人。
“这位是老主教？”路筱筱心情复杂。
“可以这么说。”弗罗洛答。
他漫不经心敲敲玻璃壁，人头畏惧一颤。
“哗啦”“哗啦”，又是两个玻璃杯落地。
“不要乱动，这么多的碎玻璃，到时候该打扫不完了。”弗罗洛教育道。
唇边笑容不变，却让人头抖得更厉害。
昔日的老主教，如今只剩下一颗头了不说，还被新主教戏弄，头上顶着好几个杯子。
杯子并非嵌套摆放，而是杯口与杯口相对、杯底与杯底相对地搭建起来。
搭得很高，因此摇摇欲坠。
弗罗洛让老主教顶着杯子，不要乱动。
一旦乱动，摔下杯子，就要训斥。
说他不懂得体谅辛勤工作的修女，仗着是老主教，随意奴役他人，是神所厌弃的。
老主教备受折磨，眼神呆滞。
路筱筱看着这荒诞一幕，哑口无言。
“修女，你可以继续打扫了。”弗罗洛说。
路筱筱无声挥动扫帚，清理玻璃碎片。
有些碎片较大，她就蹲下去用手捡。
弗罗洛看她半跪在自己腿边，忽然问：“修女，你去了疫病隔离区？”
路筱筱点头。
弗罗洛知道这件事，她不感到惊讶。
“修女，我的权戒不见了。”弗罗洛又说。
路筱筱闻言，犹豫了下，慢吞吞从口袋里掏出戒指，交还到弗罗洛手中。
暗自祈祷，不要受罚。
弗罗洛接过戒指，端详一二，居然还给她。
“主教？”路筱筱抬头，不解。
“不必了，我还有很多。”弗罗洛说。
他扬起手，展示满手价值不菲的权戒，像巨龙展示金灿灿的财宝，璀璨耀眼，晃得人眼花。
路筱筱无语，竟从弗罗洛脸上看出得意。
抿了抿唇，将戒指收回。
主教的好意，最好不要拒绝。
收好权戒，蹲下身子继续清理碎玻璃，弗罗洛始终站在一旁，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路筱筱想了想，试探地说：“我在隔离区，看见许多病人，病得很重，几乎快死了。”
弗罗洛神情悲悯：“我怜悯他们的不幸。”
路筱筱又问：“听说主教拒绝了降福？”
弗罗洛微笑点头：“应该将福祉分给更加不幸的人，譬如那些病人。”
玻璃器皿里，老主教神情微变。
于是，又有个杯子摔下来。
路筱筱叹气，认命地继续清理。
“降福是什么？”追问。
“是神降下福祉。”弗罗洛回答。
答了和没答一样。
“主教您怎么看待药剂师？”路筱筱又问。
既然弗罗洛有问必答，她干脆多套点信息。
“药剂师很不错，他将解决瘟疫，拯救病痛中的可怜人。”弗罗洛说，笑容纯净。
路筱筱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破绽。
也许他真的一无所知。
也许他知道什么，但是冷眼旁观——
不参与、不关心、不帮忙，仅仅出于消遣，才驻足停留，当一阵子看客。
这也很像是路北川会做的事情。
可是，路筱筱倏忽联想到另外一位存在。
冷漠的，傲慢的。
高高在上的，神明。
她打了个寒噤，专心打扫，不敢再多想。
晚饭时间，还是主教心善，给她一份夹了果酱的吐司面包，草莓果酱，她恰好喜欢。
吃完东西，准备离开。
弗罗洛忽然挽留她，说：“修女，我的承诺依然作数。晚上你可以到我的房间来休息，就在你的房间楼上。”
路筱筱点头，道谢。
玻璃器皿中，老主教诡秘地嘿嘿笑。
什么正人君子。
这位新来的主教，原来也和他一样。
道貌岸然，其实是个色鬼。
路筱筱去小礼堂，虽然晚餐时间己经过了，但她和高远他们早有约定，要在小礼堂见面。
去到小礼堂，却没看见人。
只有刘铮坐在那里，大快朵颐。
瞧见她，给她翻个白眼。
路筱筱没搭理他，首接走开。
刘铮这个人，她是很不喜欢的。
林姐不好，但至少坦荡。
做了坏事，认；鄙视过她，知道道歉；说给她当牛做马，就主动承担脏活累活。
而刘铮，就给她又蠢又坏的感觉。
对这种人，多给一个眼神，都是自讨苦吃。
路筱筱走开，刘铮反而不情愿，清了清嗓子，张嘴喊道：“修女，帮我收一下餐盘。”
把路筱筱当侍女使唤。
路筱筱喊住附近一个见习修女：“你去。”
她穿着正式修女的衣服，手指戴着主教赠予的权戒，她一发话，见习修女不敢不从。
刘铮没达到目的，心烦。
见路筱筱走远，拔腿追上去。
“晚上都没见其他人过来吃饭，他们被你骗去哪儿了，该不会都死了吧？”张嘴没一句好话。
路筱筱置若罔闻，加快脚步。
刘铮牛皮膏药般黏上。
“我知道，你己经是教堂的走狗。他们都被你骗了，没看出你是个叛徒。”还在输出。
路筱筱叹气：“刘铮，胡乱臆想是种病，你真该去医院看看。”
刘铮跳脚：“臭婆娘，我才没病！”
脸色却一阵红一阵白，一副破大防的模样。
他经常会做噩梦，梦到之前通关的游戏，其中一个副本，就有队友被副本力量同化，站到怪物那边，哄骗他们送死。
那场游戏七名玩家，他是唯一幸存者。
路筱筱的话，让他回忆起那段恐怖经历。
顿时血气上涌，说话也失去章法，变得混乱起来：“教堂是错的，我才是对的。”
他恶狠狠瞪着路筱筱，像头愤怒的公牛。
“等着吧，时间会证明一切。”
路筱筱砸吧砸吧嘴。
她当道士，见过奇形怪状的人太多，刘铮这种的，不巧也遇到过几个。
遇到的越多，越是觉得没有意思。
她敷衍地点点头，招手喊来一修道士。
“这位男士纠缠于我。”
修道士会意，将刘铮带走。
刘铮走了，路筱筱便留在小礼堂，她又等了会儿，仍旧没等到高远他们出现。
于是找到一位修女嬷嬷，询问。
嬷嬷敬畏她，如实回答：“有感染者发狂伤人，己被控制。但今夜所有人都要隔离，挨个消毒检查，估计明天才能出来。”
路筱筱点点头，心里有些担忧。
但叫她以身犯险，前往地下查看情况，那是不能够的。
撇开术法不谈，她就是一弱女子。
作为朋友，她相信高远的能力。
出去教堂，天己经完全黑了，刘铮被绑在石料厂的木架上示众，罪名是对神职者不敬。
两个修道士看守着他，在说悄悄话。
他们神色不安，正在议论隔离区的混乱，以及混乱中，那位自称找到瘟疫治疗办法的药剂师——
离奇失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