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在墙壁上,交织出各种诡异图案。
幽深的隧道中,也从无到有,细碎地响起许多痛苦的声音——
哀嚎,恸哭,求饶,惨叫。
萦绕在路筱筱耳边,恐怖至极。
视觉和听觉的双重污染,路筱筱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好在胸口吊坠骤然发烫,让她在眩晕中得到一丝短暂的清明。
这一丝清明便足够了。
路筱筱边祈祷,边将指尖伤口咬得更深。
手指触在墙壁上,灼起火焰燃烧的痛感。
她咬牙坚持,在墙上写满净化的咒语。
黑影察觉她的意图,更加凌乱纷繁。
可路筱筱只能看见指尖的符文。泛着淡淡的金光,预示着神明与她同在。
于是,耳边那越来越嘈杂尖锐的“地狱来声”,逐渐淡去,以至听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是山野老宅——
父亲跪在神像前诵经,她与哥哥跪在稍远些的地方,一字一句地跟着学。
随着咒语写成,万千黑影瞬间偃旗息鼓。
它们向路筱筱示弱,发出可怜的悲哭。
路筱筱不为所动,首接念出咒语。
最后只留下一道黑影,可怜巴巴地缩在墙角,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路筱筱戳它,它跳起来。
是个人形,看大小,还是个半大孩子。
路筱筱心软几分,问它会不会说话。
小黑影阿巴阿巴,摇了摇头。
路筱筱想了想,画一养灵符,喂给小黑影。
小黑影起初有些怕,以为路筱筱要灭了它,尝过养灵符,顿时抖也不抖了,怎么看路筱筱都像个好人。
不得不说,小孩子就是好骗。
路筱筱问小黑影出去的路。
小黑影拍拍胸脯,往前边走。
他走到哪儿,哪里就有亮光,路筱筱不做耽搁,赶紧跟上。
走着走着,到一岔路口。
小黑影停下来,对着路筱筱瞎比划。
从左边那条路走,能回到地面;从右边那条路走,是它死亡的地方。
地上没什么好看的。
“走右边。”路筱筱说。
小黑影似乎有些雀跃,一蹦一跳向前走,它生前是个孤儿,从未有人关心他如何活着。
但现在,居然有人关心他的死亡。
走了没多久,看到出口。
隧道的阴寒被一股灼热的气流冲散,路筱筱闻到烧焦蛋白质的味道,呛得咳嗽几声。
没有出去,而是倚在出口,往外看。
她的视角,在墙壁稍高一些的地方。
向上,是百尺高墙,砖块严丝合缝,将这里封死;向下,是忙碌的神职者。
他们搬来一具具尸体,丢进焚烧炉。
焚烧炉炉膛通红,烧得滚烫。
尸体焚烧出绿色的烟雾,高高地飘扬起来,路筱筱意识到刚才闻的是什么,脸色难看。
“我们回去吧。”路筱筱说。
她所在的隧道,是枉死怨魂扭曲过的空间,实际并不存在。
不走出去,就不会连通真实的空间。
小黑影听她的,带她回头。
从另一条路走,隧道尽头,就是教堂的一条长廊,两个神甫正在这里歇脚,说悄悄话。
“我想,是不是神在降罪于我们。”一人说。
“别胡说,这世上哪来的神。”另一人呵斥。
明明是神职者,却否认神的存在。
因为他在害怕,害怕如果神真的存在,将会如何惩处他们滔天的罪行。
“这两天,教堂有太多怪事。”
“怪事都是人为。”另一人说,“装神弄鬼的,显然是那三个强盗。”
“真是他们吗?我不太信。”
“不是也是。那三个人知道了降福的秘密,不安分,想要维持稳定,必须给他们安上罪名。”
不经意透露出一个阴谋,是他们在操纵教堂里的舆论。
接着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无话可说。
许久后,那个疑神疑鬼的神甫才说:
“主教弗罗洛……”
“闭嘴!”另一个神甫,立即严厉地呵止。
“主教就是主教!”他有些激动,“如果主教不知道,那就别让他知道。主教就是来看看,祂就是来看看……”越说,声音越是颤抖。
他强硬地中断了这个话题。
也结束这场短暂的休息。
他们走开了,路筱筱也打算从隧道出去。
临走时,想起墙上的小黑影,于是戳戳小黑影,问:“你能离开这里吗?”
其他黑影都被她消灭了。
留孩子一个人在这儿,怪孤单的。
小黑影摇摇头。
意料之中,不能。
他死在地下焚尸炉,与许多道含怨而死的怨魂一同,构造出这处扭曲的空间。
空间因他而存在,他也因空间而存在。
互为一体,无法分离。
“我知道了。”路筱筱说。
她在墙上画出一只猫咪,通过对老咪的回忆,赋予猫咪些许灵气。
猫咪动起来,男孩惊喜地大叫。
路筱筱让他安心等待,自己还会再回来。
男孩连声答应。
那只猫是个小小戏法,支持不了三五天时间,但三五天时间,对她来说己经足够。
这时,路筱筱己经很累了。
但是不能歇息,她还要去打扫主教座堂。
敲门,这次弗罗洛亲自开门迎接。
“修女,你来了。”他笑着把路筱筱领进屋里,在她手里塞一把扫帚,“我正头疼这一地狼藉。”
路筱筱伸头一看,看见满地碎裂的玻璃。
“好好打扫,修女。”弗罗洛说。
然后当甩手掌柜,走进屏风里。
路筱筱无奈,只得埋头清理。
看玻璃的形状,应该是玻璃杯摔碎,很难想象,弗罗洛这样的人,会笨手笨脚摔碎玻璃杯。
“哗啦”,屏风后又响起碎裂的声音。
路筱筱皱眉,抬头看过去。
没一会儿,主教弗罗洛从屏风后现身。
长腿轻轻一扫,将新碎裂的玻璃渣踢到路筱筱那边。
“这些也拜托你了,修女。”歉意道。
路筱筱感到头疼。
她对弗罗洛感到亲切,因此大着胆子说:“主教,就算您有烦心事,也不要乱摔玻璃杯。”
清洁起来很麻烦,不小心还会划破手。
“抱歉,不是我摔的杯子。”弗罗洛说。
他看着路筱筱,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是因为屏风后有个胡闹的小东西,修女,你想要看一看吗?”
路筱筱听见,一愣。
下意识看向屏风。
这一看,首接惊得她头皮一麻,手脚冰凉地僵在那里——
屏风上,是一道她很熟悉的影子。
她第一次来主教座堂时,就看见弗罗洛在屏风上的剪影,因为一个天使光圈,印象深刻。
如今,她看到的还是那道剪影。
但是主教弗罗洛,分明站在屏风外,含笑看她,语气温和地喊她“修女”。
她知道弗罗洛是教堂的新主教。
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问题——
如果新主教在这儿,那么老主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