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惊悚万分,一声尖叫堵在嗓子眼。
画框旁,“小跟班”嘻嘻笑了。
她嵌在画框中的头颅也睁开眼,目不转睛盯着林姐,哀怨不甘,愤恨诡毒。
林姐一口气没提上来,竟僵在那里。
“小跟班”夹着嗓子,声音尖锐问道:“林姐林姐,你要不要看看我长什么样子?”
林姐仓皇摇头。
“小跟班”却视若无睹,幽灵般靠近林姐。
在她身前倏然停住,边笑,边用湿漉漉的长发首接罩住林姐的脸。
黑乎乎一片,扑鼻是难言的腐臭。
林姐后退,“小跟班”就跟着前进。
两三步之后,后背靠上门板,躲无可躲,“小跟班”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把脸凑得很近。
“小跟班”身后,那颗脑袋却吵闹起来。
问:“林姐林姐,你看我现在漂亮吗,像不像书中的爱斯梅拉达?”
撕裂天穹,又是一道闪电。
雷光中,林姐看到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小跟班的头颅在画框里。
而在小跟班的身躯上,黑线歪歪扭扭缝着的那颗头颅,上边居然是她林姐自己的脸。
“啊啊啊啊啊——!”
林姐遏制不住,尖叫。
就在那张脸眼珠暴起,坠出长舌,在她面前一点点腐烂生蛆时,林姐总算撞开身后木门。
她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脚下旋梯却如无尽螺旋,怎么也不见尽头。
跑得精疲力尽,瞧“小跟班”没追上来,便倚在墙边,缓口气。
暴雨从窗口飘进,打在林姐脸上。
凉凉的,潮潮的。
林姐被糊住眼睛,抬手去擦,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反而越擦,眼睛越糊成一片。
雨水中,还带着难言的味道。
咸滋滋的,还略微带着点铁锈味。
林姐惊觉不对。
慌忙摸到窗边,探出头去,借磅礴大雨淋湿面庞,清洗脸上的污秽。
耳边,响起类似壁虎爬墙的梭梭声。
林姐加快速度,不敢深想。
因为她刚才摸索墙壁时,第一时间摸到的不是粗砺的砖块,而是一手湿漉漉的毛发。
好不容易能够视物。
窗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窗内,光线黯淡,楼梯陡峭。
倒是看不见毛发之类的脏东西,林姐心中落下一块大石,以为自己太过紧张,幻听幻视。
下意识又摸了摸脸,依然触感黏腻。
林姐愣了愣,看见手指上浑浊的黑血。
头顶正上方,有什么东西垂落下来,末梢落在她的颈窝,落成湿滑酥麻的痒意。
她怔怔抬头,恰巧一滴血落在额头。
墙壁高处,莫名多出一幅画。
小跟班的脑袋从画里长长地伸出,此时正悬在她的正上方,俯首向下,与她对视。
脏污的头发一条条落下。
脑袋咧开嘴,露出血盆大口。
“林姐,这个躯体太臃肿,我想要你的身体,而且我的身体也想试试你的脑袋。”她说。
“去你妈的。”林姐破口大骂。
一拳把小跟班的脸砸到变形。
脑袋大声惨叫,恼羞成怒。
林姐歇也不敢歇了,夺命向下奔逃,半天看不见出口,脑袋又穷追不舍。
没有办法,她只好邦邦又是几拳。
把那颗头打得鼻青脸肿。
然后终于见到出口,撞开门出去塔楼,淋着瓢泼大雨,感觉自己好像重获新生。
修道院,见习修女宿舍。
门一掀飞,路筱筱就觉得不妙。
没多久,就看见有黑衣人拎着煤油灯走来。
来者不知是敌是友。
她不敢继续待在无遮无挡的房间里,将十字架和圣水瓶都贴身带好,冒雨出行。
刚走没两步,看见隔壁房门闪着条缝。
那位腼腆的见习修女,躺床上睡得正香。
路筱筱犹豫片刻,悄声闪了进去。
刚将门闩拴上,就听见黑衣人走到附近。
先进了她那间屋子。
“被子还是热的,人刚离开没多久。”
上来就摸她被窝。
“这间屋子门坏了,大雨天,躲到别处睡觉也是有可能的。”
居然是两个人在交谈。
随后,一阵当啷响动,两人搜她的屋子,但那老鼠都嫌空的房间,显然让他们一无所获。
“妈的,什么都没有。”一人骂。
“没有才正常。”另一人答。
“下边是什么情况?”
“一堆一堆的死人。”
……
路筱筱猜到两人的身份,是建筑师和大力士,他们和药剂师是一伙儿的,都是强盗。
到这里来,为了搜刮银器珠宝。
药剂师没来,因为他职业特殊,频繁接触重症病患,所以隔离在地下,不能随意走动。
“什么狗屁的神明庇佑的教堂。”一人骂。
“小声,不要被人听见。”另一人劝。
于是两人声音收小,路筱筱听不清晰。
只隐约听见他们说“隔离是场骗局”,“教堂控制瘟疫”,“巨大的阴谋”这些含糊的字段。
两个强盗渐渐走远了,雨还没停。
床上,腼腆的少女酣睡。
路筱筱想了想,干脆在这里逗留。
打了个哈欠,不太敢睡。
靠在衣柜边,不经意看见桌上放着一厚厚的笔记本,摸来一看,是少女的睡前日记。
偷看日记不道德,但这是在游戏里。
路筱筱没有多想,挪了挪屁股,让小窗的光线照到日记本上。
每当雷声响起,纸页就被照得透亮。
日记从三个月前记起。
那时少女的村镇即将沦为疫区,受当地牧师的举荐,前来这座教堂当见习修女。
她心里充满不安:
「都说这座教堂有神庇佑,己经死了那么多人,这里真的能抵御瘟疫吗?」
一周过去,更加不安:
「教堂不加节制地收留逃难者,也包括那些染病的人。天啊,继续这样下去,整座教堂都会被传染的。」
两周后,态度起了微妙的转变:
「奇怪,瘟疫似乎被控制住了。
虽然也不断有人被送去隔离,但都是平民,没有一个是神职者。
而且,瘟疫在这里的传染性弱多了。」
再往后翻,字迹些许凌乱:
「该死,今天去隔离区域送东西,不小心被抓了一下,但是没破皮,我该不会被传染了吧。」
「被抓的地方有点痒,是错觉吗?」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越来越痒了。」
疑神疑鬼,好几天没有写日记。
三天后:
「挠破了,用碘酊处理,感觉好多了。
修女嬷嬷说我没事,主教也对我微笑。主教真好,让我想到爷爷。
也许,真是我多想。」
床上嘎吱一下,少女翻了个身。
路筱筱看她一眼,接着往后翻。
居然又是通篇凌乱的字迹:
「没用,碘酊根本没用。伤口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而且胳膊也开始变痒了。」
「我用圣水清洗,我向嬷嬷求救。
他们都说我没事,可为什么我痒得发狂?」
「主啊,若您存在,请救救我吧。」
「我被骗了……我被骗了我被骗了我被骗了,瘟疫会扩散,很快大家都会死!」
路筱筱看着,不由皱起眉头。
少女说她感染了瘟疫,可现在的她,面容安详,笑容恬静地睡在床上。
两条胳膊露在外边,看不见任何伤疤。
日记中所写……
究竟是真实,还是她精神错乱时的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