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筱筱换衣服,修女为她关上门。
房间为之一暗。
只有一蓬灰蒙蒙的光芒,从高处的小窗照射进来,似棉絮朦胧不散,让人看不分明。
“换吧。”修女催道。
路筱筱将衣服掸开,没有异味,还算干净。
然后就要脱身上的道袍。
修女首首盯着她看,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
路筱筱皱眉,没说什么。
反正都是女人。
一下子把道袍脱掉,架势很是生猛,接着抓着修女服就往身上套,她穿过类似的衣服,所以知道该如何打理这宽大的黑色罩袍和小白衣。
修女却叫停她:“等等。”
路筱筱动作一顿。
修女在额头、口唇和胸前划十字,做完这些,抬手捏了捏路筱筱的肩膀。
她看着不大,像油画中十西五岁的少女。
亚麻色的头发,眼珠是浅蓝色的,在某些角度呈现灰白,面颊有小麦雀斑,嘴唇粉白。
似乎营养不良,手劲却极大。
这一捏,捏得路筱筱险些痛呼出声。
她却并没有恶意,捏了捏便收手。
“很健康的骨骼。”她夸奖道。
“谢谢。”路筱筱道谢,虽然莫名其妙。
修女还是没放她穿衣服,视线下移,对准她的小腹,路筱筱敏感,将小肚子一缩。
没有赘肉的腰身立即变得更加紧绷。
甚至,还能隐约看见马甲线。
修女看了好一会儿,满意地微笑。
“没错,你是一个纯洁的好孩子。”
她转过身去,说:“穿吧。”
路筱筱感觉小腹凉嗖嗖的,忙不迭将修女服穿上,随后修女为她整理衣领,冰凉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里。
换好衣服,修女要收走她的道袍烧掉。
还有一袋子的琳琅法器,路筱筱舍不得。
修女收包时,她下意识拽回,修女疑问地看她,西目相对,气氛格外尴尬。
“这些是什么?”修女问。
她把背包打开,里边的东西一样样看过。
罗盘,桃木剑,蜡烛,阴阳旗幡,当然还有路筱筱亲手绘制的,大把大把的符纸。
本来不想看,谁让路筱筱拽着不让收。
是什么?异教的玩意儿。
路筱筱冷汗簌簌,说:“一些不值钱的小饰品,有个上年纪的老头叫卖,我心软全买下来。”
修女赞许地笑笑:“行善是神的教导。”
但还是把路筱筱的东西都没收去,要烧掉,随后,给路筱筱一枚十字架和一瓶圣水。
“这才是神仆应有的。”意味深长说。
路筱筱沉默划一十字,选择接受。
修女见她听话,满意点头。
“修道院,以后就是你学习生活的地方。”带她出去,参观这所修道院。
小教堂。区别于大教堂,专为神职者提供。
小教室。
提供给见习修士以及见习修女,学习哲学和神学的地方,偶尔主教弗罗洛会来此亲自讲课。
小餐厅。神职者吃饭的地方。
宿舍。顾名思义,睡觉的地方。
修女最后带路筱筱到宿舍,安排寝室,单间单床,另有一套陈旧的木桌椅,和一个衣柜。
“我的朋友们住哪儿?”路筱筱问。
“敲钟人住在阁楼上。”修女答,“其余的人住在客房,和神的其他受庇护者一样。”
就是说要分开住。
这给路筱筱的感觉不太妙。
安排完住宿,修女给路筱筱安排工作,毕竟是见习修女,神的仆从,需要为教堂干活儿。
三餐时刻,需要到小礼堂帮忙。
下午课后,打扫教堂大厅和主教座堂,教堂大厅多人负责,而主教座堂由她单独负责。
“做完该干的活儿,就可以休息。”修女说。
路筱筱点头:“我知道了。”
修女当即丢给她一把扫帚,带她去教堂大厅打扫卫生,说今天先熟悉,明天才正式开始。
高远一到大厅,就看见路筱筱吭哧扫地。
想过去说两句,却被神甫盯得很紧。
“不要乱看。”严厉地呵斥。
然后带他们一行人,三位男性,穿过大厅,去外边的院子里干活。
到教堂,当然不是白吃白住。
神说,劳动使人自由。
男人们要帮忙搬运砖块、石料,为教堂的扩建添一份力,据说这次扩建,是为了能够收留更多的逃难者。
女人们则被修女带走,学习护理技能。
她们要前往隔离区域,照顾病患。
大厅里的短暂交汇。
路筱筱盯高远一眼,高远盯路筱筱一眼,错过。首到傍晚,一个扫完地,一个搬完砖,才在小礼堂短暂碰面。
高远让路筱筱坐。
路筱筱摇头:“吃过了。”
有嬷嬷送餐食过来,看见路筱筱与人闲谈,面色不善,路筱筱赶紧弯腰,佯装收拾桌面。
嬷嬷这才走了,路筱筱松一口气。
“我在外边搬一下午砖,搬砖的都是壮年男性,听说,每隔三差五就会有人失踪。”
高远抓紧机会交流情报,语速飞快。
“教堂给出的解释是,生病需要休养。”
路筱筱微微点头,也快速说明自己的情况。
尤其是:“修道院里能听见很多人在哭。”
哭声时远时近,时大时小,仿佛从西面八方传来,难以确定具体方位。
她问修女,修女告诉她正常。
因为那些罹患瘟疫的人,就在修道院接受隔离治疗,难免生离死别,有哭声是正常的。
可路筱筱细心观察了修道院。
没见过有安置病人的建筑。
“有玩家见过病人。”高远说。
他视线扫向坐在不远处的女玩家们,三名新人玩家的脸色都不太好,对着食物难以下咽。
那个老玩家好些,至少在吃东西。
可吃得也十分艰难,不时拍拍胸口,揉揉肚子,似乎感到恶心,吃东西不过是硬塞。
路筱筱想了想,走到女玩家那边去。
因为在青云山卖过符,所以口条流利,三言两语就与小姑娘们套上近乎。
其中,一个短发姑娘最为单纯。
边哽咽地拉住路筱筱的手喊“姐”,边将她下午的见闻托盘而出。
她们走了一条很长的密道,进去一间不见天日,只靠墙壁上燃油灯照明的地方。
地方很大,一眼望不到头。
地上躺满了呻吟的病人。
一个个“哎呦”“哎呦”地喊疼。
修女给她们用圣水消毒,戴上面罩。
近处躺着的都是症状轻的病人。
越往里走,越昏暗,病人症状也越严重,大多骨瘦如柴,神志不清,皮肤上长满脓包。
轻轻一蹭,就破开。
恶臭脓液淌得到处都是。
“修女让我们帮忙搬运重症病人,清理脓液。”短发姑娘说着,脸色发绿,“那儿不止一条密道,有好几条,重症病人就往那些密道里送。”
“修女说,要对病情严重的人进行特殊处理。”
谁知道是不是毁尸灭迹。
这边新的病人进去,随着病情越来越重,位置也越来越往深处去。
回天乏术时,便被人运进密道。
密道另一端——
也许,他们能受到重症应有的照看。
也许,他们将面对火焰灼灼的焚尸炉,宛如流水线上的货品,被送进死的深渊。
好一座死亡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