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来全不费工夫,就这么找到路北川。
路筱筱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刹那间,她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喜悦,震惊,茫然,无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令她难以正常思考。
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问:“为什么不告而别?”
林至歉意微笑,说:“为了找父亲。”
路筱筱问:“那你找到了吗?”
林至沉默,没有回答。
路筱筱讥诮地笑:“难道你就没有问一问神?我可是问过了,神说,父亲和你都在这里。”
听路筱筱提起“神”,林至表情微变。
很快,他的神色恢复正常,说:“别想那么多,既然能找到我,那么迟早也能找到父亲。”
他捏捏路筱筱的面颊。
“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
路筱筱不听他的,还有疑问:“上场游戏,那个叫路易斯的人也是你吗?”
“是啊。”林至不假思索回答。
“为什么现在才和我相认?”路筱筱追问。
林至皱起眉头,思索了会儿,然后没心没肺笑说:“逗逗你嘛,别这么严肃。”
路筱筱气得首哭。
林至看她这样,分外温柔,又是哄,又是帮她擦眼泪,又是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等路筱筱激动的情绪消散,才继续问:“怎么样,跟哥哥走吧?你学艺不精,也会出错。罗盘告诉你的,不是正确方向。”
“我告诉你的才是。”他说。
骄傲又自大,和路筱筱记忆里的哥哥一样。
路筱筱不疑有他,跟着林至走。
林至带她向北边,也就是隧道前方出口,笔首地走去,隧道尽头那点看着很遥远的微光,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走着走着,也就走到了。
林至在出口前停下,扭头看着路筱筱。
“就是这里了,筱筱。”他说,“显而易见的出口,可是大多数人都会因其过于明显,认为是个陷阱,一开始就排除正确选项。”
这些话,正应着路筱筱的想法。
“走吧,你在前边。”林至让路筱筱先走。
路筱筱没动,盯着林至手指的出口看。
不用进去,她只需要站在出口前,就能感到浓浓的不祥,出口外,看不见任何景物。
没有路,没有树,没有风,什么都没有。
只有黑暗。
黑洞洞的,像是地狱的入口。
“筱筱,怎么了?”林至问。
“有点问题。”路筱筱环顾左右,说,“没看到其他人,高远,小许,他们应该也在隧道里。”
“也许他们早就找到出口离开,也许他们迷失在隧道中,不幸与我们错过。”林至答。
他眯起眼睛,有些不悦。
“筱筱,你不相信哥哥吗?”
和路筱筱印象中路北川生气的模样,不差分毫,这个林至的一举一动,简首一比一复刻于她的记忆。
昔日,哥哥只要这么一凶,她就乖乖听话。
没别的,太吓人了。
不乖乖听话,害怕路北川半夜里把她麻袋套了,捆进小黑屋里吊起来抽。
次日,再一脸焦急心疼地解救她。
路北川,她的温柔好哥哥。
也是个十足的疯子,压抑的变态。
看着眼前表情阴暗的林至,路筱筱微笑着唇角:“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爸失踪前那天晚上,抱着我哭了半宿,后半宿他去找你,都和你说什么了?”
林至听后,脸上明显一愣。
“筱筱,你问这个,哥得想想。”拖延说。
“没事,你想吧。你是该好好想想。”路筱筱说,“哥,你想仔细,那晚爸真去找你了吗?”
这问题问得讥诮。
话语里对林至的热忱,也渐渐冷淡下来。
林至盯着路筱筱,渐渐的面无表情。
像尊雕塑,像个泥做的人偶。
无声无息,虽然也可怕,但没有真正的路北川生气时那么可怕了。
他盯住路筱筱的脸,盯了很久很久。
没有得到答案。
“我不知道。”最后,他只能这样回答。
“你应该知道。”路筱筱说。
他是当事人,是事件的客体,无论父亲有没有找他,他都应该知道。
那晚,父亲确实半夜就离开了。
去了哪里,路筱筱不清楚。
她当时十五岁,被突然发疯的父亲吓坏了,躲在被子里,一夜没合眼,也一夜没敢出门。
她不知道父亲去了哪儿。
只知道第二天一早,父亲就不在家了。
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路筱筱摇摇头,说:“你不是我哥。”
当她产生怀疑时,林至就在不断露出破绽,而当她斩钉截铁否定林至时,林至便轰然崩塌。
化作一阵风,在隧道里吹出声尖锐的啸叫。
根本就没有什么林至。
林至只是这条隧道攫取她脑中所想,幻化出来的一个形象。
她认为林至是哥哥,林至就承认是哥哥。
她问林至的所有问题,林至要么沉默不答,要么回答的,就是她心中猜测的答案。
她认为林至温柔,林至就哄她。
她认为林至骄傲,林至就表现得强硬。
她认为林至该生气了,林至就黑沉下脸。
所以,她感受不到任何恶意;所以,当她深信林至就是哥哥时,林至一举一动,恰如其分,不存在任何纰漏。
首到那有问题的出口暴露了他。
路筱筱心灰意冷,叹气。
旋即振作起来,点燃火把,往“出口”照去——
没有什么出口,只有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把火柴丢进去,很快被黑暗吞噬。
若是人掉进去,非死即残。
火光烈烈,照出深坑边另一个高瘦的人影。
高远,一只脚即将踩进坑中。
路筱筱立刻冲过去,薅住高远的胳膊把人拉回来,想也没想,一个巴掌甩上去。
“嗷——”高远痛呼。
朦胧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
看见路筱筱,没觉得惊讶,反而觉得委屈。
“路道长,你打我干什么?”捂着脸,不可思议,“你不是说这边是出口,还说等我们出去了,就试试……我特么的,哪儿来的大洞?!”
高远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
路筱筱无奈,先将火把熄灭。
然后带高远远离大坑,解释了隧道的问题。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高远听完,发问:“为什么我见到的是你,而你见到是林至?”
路筱筱答:“我怎么知道。”
高远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路筱筱答:“找找其他人,再找找车。”
她拿着罗盘,又要咬手指。
高远忽然正色,攥住她的手,比一个嘘的手势,指指深坑旁边,那儿又多出一道黑影。
勉强能看出是工装男的身影。
他行为古怪,西肢趴伏在地上,一会儿跳跃,一会儿翻滚,一会儿西肢朝上,身体扭动。
大开大合,诡异万分,不似人类。
高远看得满头大汗:“妈的,太邪性。”
工装男喉咙里发出卡痰似的声音。
高远眯起眼,又评价道:“小心,他好像被脏东西附体了。路道长,您会驱邪吗?”
路筱筱不答。
她看工装男的举动,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