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筱筱从背包摸出火柴,擦亮。
火柴光照出一小片地方,她身边空空荡荡。
身侧的林至,还有前排的高远和小许都不见了,摸一摸座椅,似乎还残存着些许体温。
到这,火柴就燃尽了。
路筱筱全身发凉,立即又擦亮一根。
此次出行,包里没有带着蜡烛。
没办法,她只好脱掉薄外套——外套之前淋过雨,现在己经干了——把外套一层一层,紧紧裹在桃木剑上,点燃,制成简易火把。
火把光亮,比火柴照到更多地方。
刚刚好,让路筱筱看见一整个车厢。
后方,年轻妈妈抱着瘦小男人的尸体,垂着脑袋沉沉睡去,周围的其他乘客也都睡了,睡得无声无息,如同死人一般。
往前看,也是这般场景。
杂七杂八的乘客全都睡着,不省人事。
工装男不见踪迹。
之前躺在过道里,露出白花花脑浆的大黄狗和狗主人也都消失,空气冰凉,掺着些许腐臭。
路筱筱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捏着符纸。
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前走。
后车门关着,关得很紧,推不开。
走到工装男和狗主人起冲突的地方,细看了看,看不见任何人类或尸体的存在痕迹。
一无所获,只得继续向前。
快到驾驶座的时候,忽嗅到浓郁的血腥。
路筱筱心脏一突,有不好的预感。
“咚”。
突然一声闷响,从驾驶座传来,像是有东西从高处落下,兼具重量和弹性,重重砸在地上。
砸下来,反弹,像个皮球。
然后“咕噜咕噜咕噜”,向外滚出。
路筱筱咽了口唾沫,视线下移。
司机的脑袋从驾驶座后滚出,顺着微微倾斜的车身,向车门前的台阶上滚去。
嘴巴大张着,眼睛也大张着。
死不瞑目。
在那一刹的黑暗中,定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出现在他面前,惊得他张嘴大叫,声音还没发出,脑袋就被拧断。
路筱筱心里没多少同情,反而首犯恶心。
前后车门都紧闭着,密不透风。
空气却很凉,使驾驶座的血腥味厚重地凝在这儿,没有散开到别处,因此也极其浓厚。
路筱筱打了个寒颤,往后看了眼。
她忍不住想,杀死司机的那个恐怖怪物,是否还蛰伏在车厢里,等待她掉以轻心。
车身倏然左右摇晃起来。
车后玻璃上,毫无征兆出现一枚血手印。
血手印啪嗒、啪嗒,缓缓下移,它在车厢里移动,顺着走道,由后往前,往路筱筱逼近。
路筱筱镇定甩出张符纸。
符纸接触血手印的瞬间,车厢里荡起一声惨叫,是个男人的惨叫,声音扭曲,分不出是谁。
血手印暂被击退,十几秒后,卷土重来。
路筱筱皱眉。
她的符纸,威力似乎被减弱了。
没时间多想,血手印再次逼近,路筱筱只得再用一张符纸,然后片刻不敢耽误,跑到驾驶座,检查那里成排的按钮。
司机没有脑袋的尸体就靠在她肩膀上。
红的白的黄的,余光不可避免扫到。
路筱筱胃袋一阵的翻涌想吐。
“啪嗒”、“啪嗒”、“啪嗒”……
血手印逼到近前,三步之遥的地方,符纸带的不多,路筱筱不想浪费,便抽出桃木剑,一边念咒,一边将剑插向手印。
惨叫再起,比之先前更加高亢。
血手印挣扎,扭动,却被桃木剑死死定住,动弹不得。
路筱筱抓紧时间,再次研究那排按钮。
锁定几个可疑的,挨个试一遍。
大巴丁零当啷一顿噪音响动,试到最后一个按钮时,夯啷一声,前车门缓缓弹开。
刚好弹到那枚脑袋,夹在缝隙里。
一点一点,挤压变形。
路筱筱不忍首视,用护身符换回桃木剑,匆忙下车,血手印损伤惨重,暂时听不到动静。
隧道比车厢要亮上一些。
路筱筱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便将火把熄灭,火把只有布和木头,不禁烧,得省着点用。
到车外,手动关上前车门。
想了想,用符纸贴住车身,如果血手印追来,符纸就会燃烧,她看见,能提早做好应对的准备。
符纸安安静静,血手印没有追来。
路筱筱与大巴车保持距离,向前向后看,都只能看见一点微微的光芒,十分黯淡。
提示着隧道外也是浓沉的黑夜。
而且这条隧道,真的很长。
路筱筱不慌,她有罗盘在手。
罗盘上红宝石闪耀,像毒蛇美杜莎的瞳孔。
路筱筱没太在意,她手里的东西,有一说一,没几个是不危险的,早就习惯了。
咬破手指,滴血饲喂。
鲜血将红宝石豢养得更加红眼,随着絮絮咒语催动,罗盘指针轻颤,在盘面上逆时针划了个圈,不动了。
路筱筱皱眉,将手指咬得更破。
念咒的语速,也加快了一倍。
在她的强行催动下,罗盘不情不愿指了个方向,西北方,路筱筱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
犹豫了会儿,决定相信罗盘,往那边走。
哥哥给的罗盘,父亲教的术法。
指心相连,她奉上指尖血,伴以施术时最虔诚的祷告,以此换取神的指引。
怎么想,都不该出错。
路筱筱不徐不疾,向那片不可视物的黑暗中走去,愈走,越感到寒冷。
而且那个方向,没有半点光亮。
路筱筱搓搓胳膊,深呼吸。
寂静中,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心跳声。
“啪嗒”、“啪嗒”、“啪嗒”。
“咚”、“咚”、“咚”。
相互应和,组成既和谐、又诡异的节拍。
路筱筱感受到有人在身后跟着她,虽脚步无声,但气息清晰可闻。
很近了,就洒在她的后颈。
路筱筱倏然站住。
头也不回问:“你想跟多久?”
那人轻笑,说:“跟到现在。”
路筱筱转身,看见林至,意料之中。
林至身上有股独特的味道,像林海雪原上的白桦林,沁着无边冷意,与深广的寂寥。
“我回过神时就在车里,你们都不见了。”路筱筱说,“发生了什么?”
林至说:“我也是同样的遭遇。”
言简意赅。
这回答印证了路筱筱心中一个猜想。
她了然地点头,没有怀疑。
幻境、虚假的空间、逐个击破,这些在逃生游戏中,其实都是很常见的手段。
路筱筱见多识广,认为都是小儿科。
“跟我走吧,我刚用罗盘算过。”她说。
林至却不赞成,说:“方向不对。”
路筱筱皱眉,问:“怎么?”
回忆刚才的术法,没有任何纰漏,罗盘指出的方向,不应该是错误的。
林至为何否定?
瞬间,路筱筱怀疑起林至的身份,可从林至身上,她又感受不到任何恶意。
反而十分熟悉,亲切。
疑惑中,林至忽然揉了揉她的脑袋。
面带微笑:
“筱筱,你连哥哥都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