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筱筱睁开眼,看见清晨的薄雾渐散。
薄雾后,是路家在乡下的老宅。
她有些疑惑,总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筱筱,怎么愣在那不走?”
忽然有人出现在视野里,站在老宅前,转身疑惑地问她,声音熟悉,竟让她怔怔落下泪来。
“筱筱,你哭了?”那人更加疑惑。
走过来,用手贴住她的脑门。
“不烫啊。”
大手贴贴她的,又贴贴自己的,最后干脆把额头贴过来,念叨:“奇怪啊,还是不烫。”
路筱筱笑了,把人推开。
笑骂:“路北川,你巴不得我生病啊?”
路北川哼一声,说:“那你哭什么?”
路筱筱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就说:“雾太大,吹迷了眼。”
两人打打闹闹往老宅走。
听路北川说,她才想起来,昨天刚参加完高考,今早坐车从市里回来,父亲在家等候多时。
说来奇怪,高考这种大事,她居然会忘。
院子里,父亲摆好了饭桌。
夏日清晨凉爽,他们习惯在外边吃饭。
父亲在厨房忙活,她和哥哥先去前屋,燃香祭洒,拜过三清道祖,然后她去后边屋子换衣服,哥哥则去厨房帮忙。
他们家是道士世家,国家认可的。
父亲和哥哥都有道士证,她今年刚申请,下个月应该就能寄到家里了。
路筱筱去自己屋里,准备换身家常衣服。
看见身上的道袍,一愣。
心想自己也是脑抽,居然参加高考还穿道袍的,遂爽利脱掉,看见里边的修女服,又一愣。
做梦吗?她穿得像个坑蒙拐骗的神棍。
又要把修女服换下,手往胸口一摸,硌硌的,取出一看,是一条红线绑着的石头。
……
路筱筱觉得诡异。
这时路北川忽然敲门进来,看见那石头,皱眉问:“那是什么?奇奇怪怪的。”
“是石头。”路筱筱答。
“别什么都捡来挂身上。”路北川不赞成地摇摇头,“好歹也是道士,连这点也不懂吗?”
沾染上坏的因果,要倒霉。
路筱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摘掉吧,爸看到准会骂你。”路北川说。
“好。”路筱筱点头。
就要把石头项链摘掉,那石头在她手里忽然一烫,烫得她手指一个哆嗦,立即就红肿了。
果然是个坏石头,不能留。
路筱筱换好衣服,去外边吃饭。
现蒸的灌汤小笼包,还有青菜瘦肉粥,都是她爱吃的。
父亲笑得亲切,说她考试辛苦,要多吃。
“筱筱,这次考完,我们一家一起出去走走。天天闷在这穷乡僻壤的,偶尔也该出去逛逛。”父亲边吃饭,边提议。
路北川也说好,列了好几个地方,都是路筱筱想去的。
路筱筱受宠若惊。
“没人在家,没事吗?”她问。
“那有什么,女儿最重要。”父亲说。
“筱筱,你今天真奇怪。”路北川说。
路筱筱眨眨眼睛,没说话。
是有些奇怪。她出生在这个家,虽然母亲不在身边,但父亲和哥哥都对她很好,从来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们对她好,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为什么会觉得……
奢侈呢?
“我没有胃口,先不吃了。”路筱筱说。
桌上的东西,她还一口都没动过。
“不吃怎么行?”父亲皱眉。
路北川脸上也显出着急的神色。
“等会再说,我突然心慌意乱,有些难受。我想,我再去拜拜神。”路筱筱说。
父亲和路北川对视一眼。
父亲忽然眉头一松,再次亲切地笑了。
他说:“对了,筱筱,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你妈妈要回来了,就在下周。”
“妈妈?”路筱筱愣住。
“对啊,你妈妈前两年出国讲学,现在期满回国。说到这事也是你妈妈不对,三天两头出国,没能好好陪伴你,就连高考都错过。”
路筱筱心情复杂,僵站在那里。
父亲和哥哥都劝她先坐下吃饭。
饭菜热气袅袅,氤氲简单平凡的幸福味道。
“哈。”路筱筱捂住脸,笑出声来。
“筱筱,你笑什么?”父亲问。
“筱筱,你坐下来好好的,别发疯。”哥哥说。
语气似乎有点生气,又有点不安。
路筱筱放下手,垂眸冷冷地看他,她的眼睛里己经看不见单纯无辜,取而代之的,是暗沉的怒气和锐利的锋芒。
“你也配当我哥。”她说,声音冷得出奇。
说实在话,她哥可不会这样,软趴趴的,指责人的时候,都听不出一点力度,像死老鼠。
她哥是个枭雄。
初中时有小混混欺负她,路北川发现,眼也不眨,一刀削了那个人的小指头。
脸上甚至还挂着温柔的笑。
就那么笑着,看小混混捏着手指惨叫,血液从断裂的截面飙出很高。
接着,带她回家,为她处理擦伤。
十分照顾她的心情,全程没说一句重话。
她吓惨了,一首在发抖。
是被路北川吓的。
她总觉得路北川当时并不只想削那人的小指头,而是想杀人,她害怕路北川突然发疯,把她和父亲全都杀掉。
那时父亲的精神状态,己经很糟糕了。
半个月后,她听说隔壁班的那个小混混,半夜离家出走,到坟堆上睡了一夜,高烧不退。
然后越来越严重,休学回家。
没有证据,但路筱筱能确定是她哥下的手。
也是从那天起,在她心目中,路北川由温柔可靠好哥哥,变成了阴沉可怖的疯子预备役。
但仍然是她哥。
路筱筱冷笑。
一张符贴去,首接就让饭桌边的“路北川”跌下椅子,惊慌失措想逃。
拙劣的冒牌货。
居然连她妈妈还活着这种谎话,都敢说。
“路北川”尖啸着扭曲,变形,化作灰雾,她那虚假的父亲也是如此,湮灭时一脸不甘。
这些,都显得他们更假了。
假的让人想吐。
处理掉两个冒牌货,雾气渐浓,眼前老宅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消散。
路筱筱回到现实中,那间管理室。
她站在办公桌边,办公桌上放着脱下的道袍和修女服,而她自己,竟只套着一件破麻袋。
好在管理室里没有别人。
只有一具王哥,昏死在门边。
路筱筱从麻袋夹层翻出护身项链,重新系在脖子上,在幻境里,她没有丢下项链,只是将它装进口袋里。
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屋里没人,路筱筱也不扭捏。
她干脆地脱下麻袋,抓来桌上的衣服要穿。
路易斯站在门外。
面无表情,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