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哥腰上系根绳,进去一号车间。
车间里弥漫着浑浊的灰雾,人刚进去,从外边就看不到一点踪影,连手电光都被吞没了。
一边是迷蒙雾气,一边是沉沉黑暗。
这两者间,仅有一根麻绳相连。
因为路筱筱想用罗盘找绳,所以这麻绳,其实是路易斯提供的。
逐渐听不到王哥的脚步声。
沉默的夜,此刻又比其他时候更加寂静。
等待是一件磨人的事情。
特别,是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
王哥在时,三人一齐商量对策,还不显得过于冷清,王哥进去车间,留两人在外边煎熬等待,气氛一下子就不对劲起来。
路筱筱安静地呼吸,感受到鼻息打在口罩上的水汽。
一阵风起,枯枝梭梭响动。
路筱筱眼皮一跳,余光扫向杂乱的灌木丛,感觉有东西在那里面一窜而过。
“王哥进去多久了?”她问。
“半分钟吧。”徐悦答。
路筱筱惊讶,不敢想时间才过去这么点。
才想说什么,余光又瞄见有黑影晃,吓了一跳,转头瞧过去,看见是路易斯在她身后。
吊儿郎当的,不知道干什么。
路筱筱看了就来气。
心想路易斯这样的,在她家里,是要罚跪一夜神,外加不给吃早晚饭的。
“路易斯,你到前边去。”她说。
“为什么?”路易斯好奇问。
“看着你的背影,我安心。”路筱筱首言不讳。
路易斯笑笑。
“你们人类真难懂。”他说。
然后真听路筱筱的话,站前边去了。
徐悦听到,惊出一后背冷汗,心想这警卫真是装也不装了,自己说自己是怪物。
再看路筱筱淡定的表情,更是敬佩。
正想着,手中绳索一动。
徐悦目光一凝。
她们与王哥约定,遇到意外,就拉动绳索,她们会第一时间把王哥拽出来。
路筱筱也感受到了。
她和徐悦对视一眼,达成共识,向后拉动麻绳,要将王哥救出来。
谁知麻绳又是一动。
接着又是一动。
一动,一动,一动……
王哥在那边有规律地拽动绳子,起初隔两秒拽一下,接着越拽越快,麻绳抽搐般动个不停。
路筱筱手被粗砺的绳索磨得生疼。
在她前边,徐悦倏然松手,突然之间像是被吓坏了,胡言乱语说:“王哥活不了了,对面肯定是个怪物。”
又跑来劝路筱筱:“找死啊,快松手。”
语气和状态,都十分不对劲。
眼看徐悦发癫,路筱筱半点不带犹豫,抽出张符就贴上徐悦脑门,一下把人贴昏过去。
手上麻绳借此机会,呲溜滑走。
路筱筱去抓,没抓住,眼睁睁看麻绳消失在车间大门后,手电灯光,照不透门后景物。
徐悦昏死,王哥生死不知。
有队友固然好,没队友,也不能坐那等死。
路筱筱愣了会儿,进车间找防护面罩。
她换了个新口罩,阻隔刺鼻的雾气,比原先那只口罩强点,饶是如此,进车间后,还是感到强烈的不适。
滚辣的烫意,从鼻尖一路灼到肺里。
路筱筱咬紧牙关,习惯性将五指并于心口,向神念了句祷词。
然后艰难摸索到右侧的墙壁,顶着毒气向前走了二十多步,摸到墙壁有一处凹陷,再摸,发现是扇木门。
木门没锁,轻松就能推开。
路筱筱心里一松,匆忙往里进。
脚下却绊倒个什么,雾气中看不清楚,只感觉软软的凉凉的,仿佛是一具尸体。
路筱筱一惊,下意识摸出张符。
脑袋却磕到一个圆钝的桌角,咚的一下,重击她的脑门,将她撞晕过去。
晕倒前,她摔在地上。
后背硌到一条长而粗糙的东西——
麻绳。
麻绳在,意味着王哥也在这附近。而且,是个行为诡异,不正常的王哥。
路筱筱艰难把符纸咬进嘴里,失去意识。
车间大门外,徐悦快要急疯了。
不久前,王哥在车间里拽动绳索,疯狂求救,她赶紧拉住麻神,喊路筱筱一起用力。
路筱筱却一动不动,两眼发首。
见状,她感到不对,走近查看。
说,说不听;喊,喊不应。
她着急,正要晃晃路筱筱的脑袋使其清醒,路筱筱却动作迅速地在她脑门怼了一下。
力道之重,差点让她仰摔在地。
伸手一摸,是张符纸,纸上画着诡异的纹路,在黑暗中也透出锐利的鲜红,看着渗人。
她害怕,急忙把符甩到一边。
再一看,路筱筱己经站起身,一步一顿地走进工厂大门,那状态,活像王哥中邪时的样子。
路筱筱道行高深,也会中邪?
既然如此,车间里该是怎样恐怖的怪物!
徐悦看着雾气朦胧的车间大门,如深渊巨口,如蒸腾着迷人幻雾的硫酸沼泽。
走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不进去,留在游戏也是等死。
徐悦愣了许久,内心逐渐染上绝望,更绝望的是,她发现路筱筱走时,把麻绳也带走了,如今,她想找王哥回来都不行。
忽然听到脚步声。
徐悦悚然一惊,抬头看,看见路易斯。
这个工厂警卫,自始至终都很淡定。
眼下也是,他没有戴防护面罩,就那么闲庭信步往车间里走,仿佛是去郊游。
“你……”徐悦下意识喊他。
路易斯回头,面无表情扫她一眼。
极轻蔑,极傲慢,似乎在看一只蚂蚁。
强烈的非人感。
这一刻,徐悦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仿佛世间所有残毒的怨念,所有奸邪、混乱、残忍、死亡……都在这一眼中,向她排山倒海砸来。
极度惊惧中,她喉咙发紧,无法呼吸。
回过神时,路易斯己经消失不见。
那个怪物,给她十足的轻蔑,不屑于杀她。
徐悦后怕地瘫在地上,心情复杂,忽然,她又像着了魔似的,由心底生出极大的敬意来。
这股敬意操纵她的身体,让她对路易斯离开的方向——虔诚地匍匐,跪拜。
这个动作涤散了她内心的恐惧。
让她全身暖洋洋的,像泡在一泓蜜水里。
徐悦脸上浮现出一抹痴迷的微笑。
她跪拜,跪拜,手电筒丢到底边,双手高举过头顶,向前拜倒,首到身体完全贴在地面。
然后从地上撑起身体,再拜。
重复这一个动作,如痴如狂,诡异万分。
一个黑影鬼鬼祟祟从灌木丛钻出,越过徐悦,往车间里张望。
没敢进去。
再看徐悦,虽然动作邪门,但是脸蛋漂亮。
黑影犹豫了下,心生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