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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推开厅长办公室的门，孙连城脚步就放缓了。
冯厅脸上不再是笑眯眯的表情，桌上的烟灰缸里一堆半长不短的烟头。
“连城啊，坐。”
孙连城顺从的坐下，心里七上八下，他大概能分析出来应该是李达康发力了。
果不其然，冯厅揉了揉太阳穴，字斟句酌的说：
“连城啊，金山县那个立项报告有什么疑义吗？今天下午发改、工业、吕州市都在问我这个事，刚才甚至连立春书记那边都惊动了，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给他盖了吧。”
“可是...”孙连城索性一五一十的把报告里的问题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听完了孙连城的话，冯厅叹了口气：
“连城啊...”冯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摸出一支烟闻了闻，孙连城立刻摸出火机凑了上去，但冯厅摆了摆手，说：
“你的思考方式呢，很对！但那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范围！”
冯厅若有所思的在桌上顿了顿香烟，说：“李达康是立春书记的人，他肯定是优先追求经济指标，这没错，你考虑环境因素和社会情况也没错，但我们厅毕竟不是产业园的主管单位，有事自然有工业口和环保口管理。”
孙连城刚想说话，冯厅摆了摆手，说：“你和李达康都是年轻干部，出发点不同，但都是好的，我马上就退休了，就算我认为你做得对，再上来一个人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你之后的路啊？”
冯厅这话说的很真切，孙连城能感受到对方话里对年轻干部的关心和爱护。
这要是原剧本里的孙连城，肯定就躺平了，章我盖了，出事后看笑话就得了，反正和我无关。
但重活一世，有着诸多记忆和经验的孙连城，岂能如此善罢甘休？
都说我懒政，不作为，可现在想作为了，怎么还有这么大阻力呢？
“厅长...”孙连城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恳切的说：
“这产业园的资金配套几乎都是银行贷款和各路资金补贴，厂商没什么大投入，到时候一旦有什么情况挨老百姓骂...”
冯厅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连城！就你聪明？其他部门都是傻子？花花轿子众人抬，省里也很看重招商引资的项目，成与不成本身就是市场规律客观的调节，喝水还能呛死人呢，你们学的哈耶克哪去了？”
“您还懂哈耶克...”孙连城无奈的笑了笑。
“连城！你的路还长，我知道你认真，我知道你负责任，我知道你心里有百姓有民生。”冯厅说：“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改开？什么叫摸着石头过河？有的事不尝试你就不会知道结果，发现问题很容易，可提出解决方案才是能人！”
见孙连城还要解释，冯厅无奈的摆了摆手，说：“部里有个年轻干部进修班，下周开课，我给你报完名了，明天你把手里未决的材料给办公室主任。”
孙连城心里一股暖流汹涌而上，冯厅这是要把所有可能存在问题的件自己批了，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肩膀上，保护像自己这种年轻干部。
“好了，你去准备吧，具体信息明天办公室会告诉你的。”冯厅终于还是点燃了手中把玩许久的香烟，深吸一口，摆了摆手。
孙连城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肖玉姝今晚夜班，4岁的孩子在吕州岳母家，今晚家里只有他自己。
靠在自家阳台上，身旁是去年找借口给孩子买的天文望远镜，孙连城仰望星空，颤抖着从花盆后面摸出藏起来的一包烟。
自己还是过度乐观的估计了这个年代的形势，本以为自己凭着多二十年的经验和知识能够压过李达康这一类人一头，没想到自己还是错误的估计了对方能动用的资源。
可自己就这么认输了吗？孙连城摇了摇头，眯眼靠近了望远镜。
现在天上最明显的是巨蛇座和蛇夫座，天气晴朗的时候肉眼就能看得见。
每次孙连城夜观星象，都能深深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宇宙那么广阔，自己却在争权夺利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但看星星看了一会儿，孙连城想起了什么。
现在是1997年的6月份，所以巨蛇座和蛇夫座那么明亮。
但凭着前世的记忆，两个月之后，也就是1997年的8月份，记忆中金山县受到了台风灾害，大堤险些决口，更是有年轻的同志因为救灾而牺牲了。
孙连城意识到什么不对，深吸了一口烟，在花盆里按灭，拿着钥匙就匆匆的出了门。
科技厅的保安打着哈欠给孙连城开了门，因为京城刚开完两会不久，很多会议精神和政策需要落实，外加马上香岛回归在即，加班加点的人员比较多，保安也没问什么。
孙连城匆匆的上了楼，科技厅的老楼依然有不少办公室亮着灯。
进了办公室，孙连城立刻打开了金山县的立项报告，报告后面附着金山县城建和工业联合出具的设计图纸。
不看还罢，仔细一看，孙连城的眉头越揪越紧，这图纸上规划的危化品仓库就在堤坝下面，而为了保证绿化率，居然把仓库和长江中间的堤坝改成了一个活动区，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识，每一个标识是一棵树。
“这...李达康是拿金山县九十万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开玩笑吗！”孙连城怒火中烧。
斗争归斗争，如果台风来了出了事，李达康肯定逃不了责任，这样对孙连城是最有利的。
但孙连城摇了摇头，驱散了心里阴暗的想法，他的本心和原则绝对不允许用几十万群众的生命财产去满足自己的目的。
他果断的拿起电话，但随即迟疑了。
他一个学统计学的，爱好天文也就算了，他怎么解释自己还略懂水利和防灾啊？
说自己是从网上找的？可97年的网络哪有那么发达啊！
说自己是从图书馆自学的？那肯定又得有人说自己不务正业了。
而且干部严禁封建迷信，自己总不能是说掐指算出来的吧？
想了许久，孙连城无奈的离开办公室回了家。
己经是十一点多了，小区早己没有了多少灯光，孙连城站在阳台上，不知不觉又摸出一根烟，抬头看天。
天上的星星在黑暗的掩映下更加显眼。
孙连城忽然灵机一动：夜观星象不是封建迷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