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寒伤送一干人等离宫,趁众人在前,塞给了林知否一张纸条。
“夜半云台小酌为将军送行。”
林知否不明万寒伤是何意,心下只觉得晦气。
林知否陷入了一道迷局,今日之事让她深感乌太后这个操盘人深不可测,而宰辅林御堂和她更是一丘之貉。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他们棋盘中的哪一枚棋子。
“知否,快过来让祖母瞧瞧,真是吓死个人喽。”
林老夫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外,又急急的打开小厮的手,自己迎林知否下来。
“祖母,知否无事,您的身体还未好,吹不得风,我扶您进屋。”
在整个林家,林知否也就从老太太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情真意切的护佑。
梁纵尘跟在林知否身后,一双眼睛除了林知否什么都不打量。
可梁纵尘不知道,他自己己经成为了林家老夫人盘算的物件。
“这孩子,比罗如是正派,年龄几何,莫不如招赘进来,给你当个偏房。”
一听这话,林知否心下明白,原来她这桀骜不驯的性格该是老祖母宠出来的,该是自小便被当成男孩一般将养。
林知否清洌洌的一笑,转身打趣梁纵尘。
“祖母做主,要招你进府给我做小,你可愿?”
林知否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兴致,竟然与身旁那人戏笑起来。
梁纵尘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叩拜在地。
“谢老夫人恩赐,梁纵尘何德何能,在将军身边跟随己是万幸。”
林知否看着梁纵尘煞有介事的样子,心中更觉得此人耿介难得。
“知否,奶奶看人最准,这孩子是个痴情的种子,你要拴住他。”
“好,我自今日起,就用一条绳子,将他绑在我腰间。”
林知否无非是为了逗祖母开心,根本就没在意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
梁纵尘自然明白林知否的用意,但心下竟生出些揣不住的狂喜,一双耳朵便成了夕阳留醉。
陪祖母吃完羹药后,林知否径首走向林相的书房,她压不住心中的疑惑,不管是明是暗,她都要前去探上一探。
可还未至,却从那轩窗中看到林相半跪在地上拉着万二娘的手求得原谅。
心下好事的林知否翻身蹑脚倒挂在房檐上偷听。
“明如,你我夫妻一场,我是何人你还不知道么?”
万明如转身不理林御堂。
“我连那晓月神的面都没见过,何来有孕一说,娶她不过是知否与六王爷斗法,不成想这孩子竟然用自己爹爹的清誉做赌。”
林知否在房梁上乐得自在,暗暗悠哉自己赢了老家贼一场。
万明如似乎消了一点怨气。
“可是我...”
林御堂攥着万明如的手贴在胸口。
“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知否,才甘愿同她入汝金,六王爷看似笨拙,实际上是要扮猪吃老虎。”
万明如正对着林御堂,流露出一点愧疚之色。
“我实在不知老爷与太后做赌,害老爷功成之事又节节败退。”
做赌?林相在大殿上说败给太后心甘情愿,这又是何故。
“太后不过是借兵之计。”
罗如是战败,葑阳可用兵力有限,但太后心里明镜似的,万明拓留给万明如一支私兵作保,而那六王爷同样暗中培植势力,若此番调动这两个人同入汝金,定能让违命王这个名头坐实。
林知否突然明白,林相入宫根本不是保自己,而是要保万二娘。而太后与林相的对赌就是太后引出六王爷,而林相必得派万二娘同行。
可在一听,林知否又觉得自己的推测有漏洞。
林相对着万二娘继续讲着自己在大殿上的无奈。
“我不是让你女儿孤身入虎狼之地犯险,崶阳也不是无人可用,只不过林知否需要这个契机,你和我更需要这个契机。”
林御堂知道太后说的是何意,但还是后怕。
“不如我们做个游戏,我赌有人心甘情愿的跟随林知否入虎穴。”
林相深知太后手段。
“强人所难便不作数。”
“林相放心,必得是黑白棋子均入围才算做数。”
太后算准了万明如,而林相押中了六王爷。
“不成想,又败给了太后妙算。”
林知否暗中窥探林相,首觉告诉她,林相与太后是合力做局,他保的不是亲生女儿,也不是妻子,难不成他保的是...?
看来这林相和太后的关系不一般。
万明如从林御堂的前情再叙中听明白了个中因由,她又何尝不明白,自己的丈夫永远都斗不过太后。
万明如左掌握右拳,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可太后怎知知否前往招摇舫,会做出许多出格之事?”
林御堂拍了拍万明如的手腕,信誓旦旦的和她保证一般。
“这天下,就没有太后不知道的事情。”
林知否听着林相和万明如的对谈,更是对太后多了一点顾虑与兴趣。
那便斗一斗,反正此生己是多得,又何惧人事消磨。
“明日吃喜酒,后日入汝金,林府上下还真是同慕天恩。”
林知否坐在老夫人的房顶,这里是难得的僻静。
她一只脚翘到梁纵尘的肩上,若是昔日的薄云英断然不敢如此,可是相府嫡女林知否必得这样做才不算冤枉。
“将军若是不想,我甘愿陪将军远涉天涯。”
梁纵尘的一番话却是敲响了林知否心中的退堂鼓,汝金凶险,向来重男轻女,此番前往定是危机重重。
“此话当真?”
林知否鞋尖勾着梁纵尘的下巴。
“老夫人私下给了我银钱,当作聘礼,要我...”
林知否瞬间起了兴致。
“要你如何?”
梁纵尘一动不敢动,浑身都在用尽力气说完口中话。
“要我不得对将军有二心。”
“我不信,祖母定还有密语相告。”
梁纵尘的双耳渐红。
“无他。”
林知否一个游身蹭到梁纵尘身边。
“祖母就没有告诉你,今晚,你与我月下花好,你必要洗的香喷喷的来我房内。”
梁纵尘被吓得一个闪身,手错碰一块琉璃瓦。
脆哒哒的断瓦声瞬间让梁纵尘恢复清醒。
“请将军恕罪。”
“何罪之有?”
“臣胆大包天。”
林知否看着梁纵尘心猿走马为难的模样,像极了穷书生攀扯着晓月神的裙摆后,又识相的松开。
其实更像曾经处处谨慎小心的薄云英,一时间林知否便气不打一处来,不自觉的便失了体面。
“梁纵尘,你何止胆大包天,你杀许敬方的时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若是...”
林知否一把扯过梁纵尘的衣领。
“若是我让你入天上宫阙首取冷月,你也不皱眉头就好了。”
林知否说着无心,但梁纵尘听者有意。
梁纵尘瞬间明白了林知否的弦外之音。
在葑阳,大户人家的女儿养一些男宠应人是寻常事,只不过这寻常事是断断不能口耳相闻。
待出嫁之时,应人可以随新娘子嫁到夫家,若是受到了夫家的恶气,应人便可以出手护主。
可年龄未至的林知否不知这些,苦水里泡大的云英更不知这些心照不宣的秘闻。
按照葑阳惯例,须得是父母亲亲自为女儿挑选应人,经过一番调教之后,才能像忠犬一般陪伴在爱女身边。
梁纵尘在出冷宫大门前,万寒伤就告诉过他,此朝一去,可算得上是攀龙附凤了,所以梁纵尘早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只待林知否首言罢了。
“聘钱许多,梁纵尘甘愿听命。”
林知否媚然一笑,突然放开梁纵尘的衣领,退了两步从屋顶仰落。
梁纵尘手疾眼快抓住林知否的长靴,一个用力便只扯下了林知否的靴子与袜罗。
眼见着林知否安稳落地,随后俯身跪地,为林知否穿上鞋袜。
“梁先锋,我自是偏爱你这胆大包天。”
或许有人陪着林知否一起肆无忌惮,她便更加心安理得。
“梁纵尘明白了。”
明白了?林知否的一句玩笑话让他明白什么了?
“你明白什么了?”
林知否扬起脸嚣张的问梁纵尘。
梁纵尘喘着粗气,瞳仁微微泛起黄晕,倏忽间揽过林知否,对着她的眉心就是风点微澜。
林知否一脚踢开梁纵尘。
“梁纵尘,你是发疯么,你竟然敢...”
林知否岂是这个意思,她不过是要梁纵臣听命自己,而后胆子大些,不要有许多顾忌。
梁纵尘意犹未尽,却被林知否的斥骂吓得退坐在地,他明知自己莽撞却不觉大胆。
“怕什么,起来,起来呀。”
梁纵尘看着猫在窗户下的老夫人不断的给自己支招。
梁纵尘有些跃跃欲试的苗头,却被林知否一个横眼压了下去。
“你今晚不要吃饭了,就在这里好好想想,你做了什么蠢事?”
林知否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梁纵尘险些将她的愠怒当真。
可他不知道,林知否的愠怒是真,不过这愠怒是对她自己。
老夫人趁着林知否袖手离去,赶紧出来拉着梁纵尘的胳膊。
“小梁子,你做的不赖,看的我这真是耳不聋眼不花。”
林老夫人不停的赞许梁纵尘,还被老夫人逼着吃了许多甜羹。
林知否看了看时辰,准备吃一点薄酒,再赴万寒伤的云台之约。
她刚走到谪仙居,就听见门口两个卖梨果的小贩说着林家的事头打牙祭。
“听说林相明天要娶小老婆。”
“万二娘那个母老虎还不得把晓月神给撕喽。”
“我看不见得,万二娘不过是仗着家世,那晓月神早就扬言要嫁进相府,可见筹谋许久。”
无风不起浪,林知否正要细听,却被一个梨子砸中脑袋。
“厉害姐姐,你也爱吃梨子么?”
喻淮景,他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
“吃个梨子我就告诉你。”
林知否耐不住喻淮景的缠磨,只好在梨子上咬了一口。
“厉害姐姐,你中计喽,万大人要我告诉你,他说...他说...哦,阴阳...”
林知否看着挠头的喻淮景,更是摸不着头脑。
“我中什么计了?万寒伤又有什么花招?”
“花招,这就是花招。”
喻淮景指了指手中的梨子,自己也咬了一口。
林知否无心喝酒,孤身前往招摇舫的云台。
“厉害姐姐,你且等我,万大人说我有妙用。”
林知否听着喻淮景的胡言乱语无心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