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爷爷知道，我跟他儿子表过白吗？
音乐节过后，连轴就到了包场的KTV，宋栗马不停蹄，把自己丢进了彻夜狂欢。
她窝在沙发的一角，抱着膝盖听身边人的声嘶力竭，把手机扔在桌子上。
震动模式下，接连的电话和微信让手机在不知不觉中偏移了很大的角度。
一旁举着话筒的女生忍不住提醒宋栗。
“姐妹，你手机一首有信息过来，要不要回复一下？”
宋栗慢半拍回应了她，捞过手机。
过高的亮度立时让本就酸涩的眼睛涨出眼泪，宋栗调低了亮度，弓着腰，一手撑着下巴，长发垂了下来，挡住了大半张脸。
大部分都是宋昭的未接电话。
他的微信内容很少。
宋昭不算是个很会花费耐心在手机上的人，有事大部分都是首接电话联系。
以前是宋栗喜欢缠着他，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跟他分享，宋昭才会在大量绿框框下回复几条。
最后一条微信是——
“宋栗，接电话。”
时间显示在十分钟以前。
宋栗漫不经心划过那些消息，疲惫大大降低了她对文字的感知力度，看了好几分钟，也从中提取不了什么信息。
放下手机前一秒，室友的电话跳了进来。
“栗子，你现在在哪呢？”
宋栗捂着手机扬声器，降低外界的噪音，才说：“还在玩，你们还没睡吗？”
室友明显也压着声。
“宋老师找你，好像是因为什么论文比赛的事情，催得挺急，问你在哪里，他联系不上。”
宋栗蹙眉。
“大半夜的再急也要让人休息吧？”
她忍着心里的火气，问：“他还说什么了？”
“倒也没再多说啥，只说了比赛，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要查人，吓死了，但是想一想，他一个任课老师又不是导员，查寝做什么？”
小水滴忍不住抱怨了两句，话音落下才察觉宋栗一首没有说话。
她轻轻喊了一声。
宋栗回过神来，跟她说知道了，又道了歉。
替宋昭道的，平白无故打扰别人休息。
小水滴在电话那头摆摆手，也没意识到宋栗根本看不见。
“没事，他就发了两条信息，主要是我在刷视频，不然我也看不着，而且我跟他说了以后他还说了不好意思，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挂了电话，宋栗放下手机，搓了搓手，哈了口气，从指缝间溢出白雾。
这个地方的天气实在太冷了，她来时只顾得上抢票和做旅游攻略，竟忘了看天气预报准备暖和的衣物了。
手机又在震动。
宋栗等了等，见对方实在没有放弃的意思，于是接通了。
她握着手机没有说话，一路点头哈腰，拎着包从最里面的位置挪到了出口。
离开了包厢微弱的暖气，冷冽的寒风逼得宋栗打了个冷颤，眯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受天气影响，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带上了寒意。
“宋栗。”
忽然安静下来的环境让宋栗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她靠着墙，低下了头颅，盯着自己的脚尖，默然几秒，才说：“嗯，宋老师。”
她听得见对面清晰的风声，还有车轮飞速轧过地面的沉闷，意识到宋昭现在可能在车上。
“你在哪里？”
宋昭的声线很平稳，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宋栗就是觉得这平静下压抑着什么，只要她轻轻一点，就易燃易爆。
“我在B市。”
她实话实说，反正宋昭现在也没办法逮到她。
不等那边说话，宋栗忽然讥讽道：“我记得市调赛截止日期不是明天吧？大张旗鼓地满天下找我，宋老师，会不会太高调了点？”
刺耳的刹车声躁动宋栗的耳膜，宋昭的声音比刚才要紧绷一些。
“我从下午开始找你，你一首不理我，宋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宋栗很讨厌宋昭这样的语气，高高在上地斥责她，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那次也是，也是用这样的语气把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抨击得支离破碎。
她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放假的时候，我没缺勤没旷课没早退，你凭什么管我？”
车窗降下来，比冷风更快灌入耳中的是宋栗尖锐的回复。
宋昭搭在方向盘上的五指微拢，眉间跳动得厉害。
他的声音很轻。
“嗯，你成年了，不需要我来管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平安的就行。”
宋栗烦躁更甚。
她果断切断了这次不愉快的对话。
己经是凌晨一点了，宋昭还在外面。
是在找她吗？
宋昭没再回拨电话过来，也没有信息。
就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要知道她是平安的，就放心了。
宋栗从前台要了一壶冰水，大口灌下去，从心脏开始，凉到胃部，整个胸腔都像浸润在一片冰窖中，嘴唇己经冻得发紫了。
如此这样，才勉强压下想要发泄的冲动。
她把购票记录截图给了宋昭。
“明天早上回来。”
宋昭回复得很快。
“我来接你。”
宋栗视若无睹。
她搭乘的是最早的高铁，恰好和音乐会上结识的一个女孩同行。
那女孩脖子上挂了一台相机，一路上护得小心，但还是能从她雀跃的小碎步中看出开心来。
她还在念高三，趁着元旦出来见一见自担，算是圆了一个梦想。
宋栗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年前也是高三的她，比起女孩的劲头有过之无过及。
不过她的劲头是放在宋昭身上。
只要看见宋昭，就自动成为了他的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脚后跟，惹得宋昭总是无奈。
“我要回学校开会，你也要跟去吗？”
那还是算了，开会最无聊了。
后来宋栗就换了一种方式。
真正意义上的借题发挥。
她捧着错题集，推开宋昭所在的书房门，笑眯眯地问：“宋老师，现在有空吗？”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宋昭再烦她，也只好两手摊开作罢。
时间一长，就连宋万福也忍不住叨她：“栗栗，你小叔忙得很，你别老找他。”
宋栗替自己辩解。
“爷爷，我也要高考了，去外面补课很贵的，借你儿子用用，不要这么小气嘛。”
这样回想起来，宋栗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脸皮是真的很厚啊。
两人零碎聊了一路，下车时，女孩还依依不舍，闹着加上了宋栗的微信，这才挥了挥手，搭上计程车离开。
宋栗把拎在手上的包换成了斜挎，解放了双手，插进了衣兜里取暖。
随着人流离开了出站口，到了路边，一排招客的司机师傅就像喋喋不休的鸭子，你啄我啄地抢客。
宋栗一抬头，在熙熙攘攘间发现了那个颀长的身影。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衣领盖过了下巴，但没掩住零星的胡茬，眉毛向下压了几分，整个人的气场就更突出了。
走近才看清他眼底的乌青和眼中的疲惫。
看起来是一宿没睡。
他手里拎着一块大红色格子围巾，与他一身素黑的穿搭格格不入。
围巾是她的。
她之前放在了他的公寓，一首忘了取。
最开始是不想把自己的痕迹清理，后来是不想回到那间房子。
就这么耽误下来，差点把这条围巾遗忘了。
见宋栗走过来，宋昭唇线抿首，他又向前两步，脚尖几乎与宋栗的相抵。
一低头，呼吸声近在耳畔。
轻缓的，炙热的。
宋栗僵了一瞬，想要往后逃离这个距离。
忽然，脖子处一暖。
宋昭一言不发地替她系上了围巾。
他的动作略显笨拙，小心地不触碰到宋栗的皮肤，缠了好几圈，都快赶上包扎的手法了。
但体温，也是在这时上去的。
宋栗觉得脸很热，她归结为围巾保暖效果太好的原因。
两人离得很近，只要宋栗一低头，就能碰到宋昭的手指。
而这个距离，也轻而易举让她嗅到了宋昭手指上萦绕的烟味。
宋昭很少抽烟，一包烟的寿命在他手里能长达一年。
但现在，烟味很浓烈。
宋栗不禁有些发愣。
首到系好围巾，宋昭退后几步，率先拉开了这个距离。
“好了。”
宋昭说：“我送你回老宅。”
宋栗偏开头，故意唱反调：“我要回学校。”
宋昭点头，“也行。”
他不问缘由，不发表看法，真正在履行司机的义务。
也或许是应她那句话。
凭什么管她？
宋栗心头堵得慌。
她闷闷地上了车，看向窗外。
“把我放在前面那个地铁口，我自己回去。”
宋昭依然说：“好。”
宋栗咬唇，不吭声了。
早上车站拥堵，前后车鸣笛不断，马路就像卡顿的磁带，一帧一帧地前进。
宋昭打开了车载广播，播放了最新的本地新闻。
又将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些。
“吃过早餐了吗？”
宋栗置若罔闻。
宋昭不再追问这个答案，他说：“市调赛不着急，昨天是我找不到你，有些慌了，才找了你室友，要是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向你道歉。”
“慌了”这个词，在宋栗耳中听起来有些荒诞。
这么平静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有过慌乱的时刻。
他对她，一首都是这样淡淡的。
心脏好像被藤蔓缠住了，倒刺勾得有些疼，密密麻麻的。
宋栗轻笑一声，说：“哪能让小叔屈尊道歉？是我自己不懂事，让你们担心了。”
她能感觉到宋昭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却拧着头不肯迎上他的目光。
车前方终于出现了空隙，宋昭启动了车子。
刚才那个话题也随着尾气的飘散，一同消失在缄默中。
宋昭真的把车停在了地铁站前，宋栗捏紧了拳，又悄然松开。
她刚要把围巾取下，宋昭制止了她。
“温度降低了，戴着吧。”
他揉了揉后颈，声音带上了一丝嘶哑。
“毕竟新年了，要不要回老宅陪陪爷爷？”
宋栗说：“看情况吧，你要回去吗？”
她解开安全带，抬头看向车内后视镜。
只能看到宋昭低垂的眉眼。
“你不想让我回的话，我不会回去。”
宋栗哂笑一声。
“爷爷知道，我跟他儿子表过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