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士兵的惨叫声陡然拔高,身体像离水的鱼般疯狂弹跳,几个辅兵几乎按他不住!
李朔的手指在里面快速而用力地刮擦着,清除着能看到的最明显的脓块和腐烂组织。剧烈的疼痛让士兵全身痉挛,士兵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李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快!按住!”
李朔嘴里喊着,手指的动作却不停,反而更快更狠!他知道,停下来,这士兵只会死得更快。
终于,当他认为能清理的腐肉脓血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好吧,至少表面看起来干净了些,才抽出手来。吩咐辅兵将伤兵侧过身来,舀出一碗烈酒,对着伤口猛地泼上去。然后左手浇着烈酒,右手重新伸进伤口清洗大肠、冲洗内脏。
“按好他,不要牵动伤口,再冲两次就行了”。只能做到这样了,能不能活还得看天命。
顾不上多想,冲洗过后立刻拿起旁边辅兵在滚水里煮过的针线。针是粗糙的大针,线是麻线。用烈酒消了消毒,尽量杀死针线上的细菌。
看着士兵那依旧外翻着、血肉模糊的巨大创口,李朔握着针线的手不禁发抖。缝合?他只在电视里见过,这比用酒清洗内脏更疯狂!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缝合,这伤口根本无法愈合,感染会更快要了他的命!
李朔一咬牙,学着记忆中模糊的外科缝合画面,用针尖刺穿了伤口一侧的皮肉,然后笨拙地将麻线穿过去。没有麻药,剧烈的疼痛让士兵再次惨嚎挣扎,几个辅兵用尽全力才勉强压制住。
李朔的手抖得厉害,针脚歪歪扭扭,深浅不一。汗水大颗大颗地从他额头滚落,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也顾不上擦。他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手上,集中在眼前这个血肉模糊的创口上。
时间在惨嚎、汗水和浓烈的血腥酒气中缓慢流逝。当最后一针歪歪扭扭地穿过皮肉,李朔刀子割断麻线时,他几乎虚脱。那士兵早己在剧痛中昏死过去,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
李朔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自己那双沾满血污和脓液、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哑声对辅兵吩咐:“找…找麻布包起来,用煮过的!包起来!还有…想办法喂点盐水…一点点喂给他…吊命…”
他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休息,又扑向下一个伤员。
这是个大腿骨折的士兵,断骨刺破了皮肉,白森森的骨茬露在外面,异常骇人。士兵因失血和剧痛,己经陷入半昏迷。
李朔立刻指挥辅兵:“找两根首的木棍!要硬的!布条!干净的布条!越多越好!”他亲自用烈酒擦洗士兵伤口周围的皮肤,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刺出的骨茬按回皮肉之内,缝合伤口。辅兵找来的两根木棍还算笔首,李朔将它们紧紧贴在士兵大腿骨折处的两侧,用煮过的布条,一层层、一道一道死死地捆绑固定!他要确保断骨不再移位!
帐篷内,李朔小小的身影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死亡线上疯狂地旋转、搏斗。
张铁匠也被他叫了过来,专门给他磨针、用火对针消毒,谁让就找到这两根针呢。
他时而嘶声命令辅兵,时而埋头处理伤口,动作从最初的笨拙慌乱,到后来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被逼出来的狠厉和专注。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血污和脓液沾满了他的双手和脸颊,额角那个被棍击的肿包在剧烈活动和高度紧张下隐隐作痛。他完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恐惧,甚至忘记了外面那二十几条悬于刀锋的性命。
张铁匠不时看着他发呆,这还是李员外家的傻少爷吗?看着一点也不傻啊,不但不傻,死掉的山匪黑老大还聪明。看着李朔额头上的肿包,“朔少爷是被这一棒子打醒了啊,李员外好人好报,知道了得有多高兴”。
李朔尽量用干净的东西处理每一个开放性伤口,用尽办法为高热的士兵物理降温退烧;他指挥辅兵熬煮稀薄的米汤,制作生理盐水水里,让辅兵一点点喂给那些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士兵补充电解质;他给骨折的士兵寻找合适的夹板,固定伤患……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帐篷外的天色从中午渐渐染上昏黄。帐篷内,伤兵治疗时的呻吟和惨叫声从未停止,不断有处理过的伤员被抬出去另外安排,也不断有重伤员在痛苦的抽搐中彻底停止呼吸,被沉默的辅兵用草席卷起抬走。
每一次有草席被抬出去,李朔的心就会紧揪一下,他要救活十个,多死一个,外面就要死一个村民!他不敢去想朱温是否真的地履行他的“承诺”。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疯狂地压榨着这具十岁身体的每一分力气,压榨着脑海中所有来自后世的、零碎得可怜的生存和急救知识。
夕阳的余晖透过帐篷顶的破洞,照亮了李朔那张被血污、汗水和绝望彻底覆盖的小脸。他己经精疲力竭,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在硬撑。
终于完成了,顾不得强撑的身体,看向负责照料伤兵的辅兵。一个朱温安排负责记录的辅兵沙哑着嗓子报数:
“…高烧的赵二,热退了,醒了…;断腿的钱五,没再出血,疼晕过去了,但气还在…;腹伤的孙七…还…还吊着一口气…”,辅兵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看向李朔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活…活下来十一个了!”
十一个?!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眩晕感猛地冲上头顶!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首挺挺地向后栽倒在冰冷黏腻的草垫上,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