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绽,将军府的朱漆大门便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震得发颤。
管家趿拉着鞋匆匆跑去开门,鎏金门环还在嗡嗡作响。只见一名身着绛紫团花官服的太监手持明黄圣旨,身后两队禁卫肃立,红缨枪在朝阳下闪着冷光。
"大将军贺临川接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晨雾,惊飞了檐下栖雀。
贺临川与叶云璃对视一眼,迅速披衣整冠。跪伏在青石地面上时,贺临川玄色衣摆铺开如墨,叶云璃藕荷色裙裾似莲,两人身影在晨光中格外分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监展开圣旨,金丝绣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将军贺临川征战有功,朕心甚慰,特于今夜酉时于麟德殿设家宴,以示恩宠。准携女眷同往,钦此。"
贺临川双手接过圣旨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低垂的眉眼掩在阴影里,唯有叶云璃看见他眼底翻涌的寒意。而她面上虽端庄含笑,指尖却己将袖口的缠枝莲纹攥得变了形。
——麟德殿!竟是天子最私密的宴客厅堂!
——昨夜那妖女所言,此刻字字应验!
待传旨太监的仪仗远去,贺临川猛地转身。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她怎么会知道?"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割裂晨雾,"未卜先知?还是何妖术可控制......"后半句生生咽下,化作额角暴起的青筋。
留此等妖女在府里,只怕会对夫人不利。
叶云璃纤指轻轻按住他的手臂,触到一片紧绷的肌肉:"先去看看她。"声音轻似落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两人踏入西苑时,晨露还未散尽。院内一片诡异的寂静,连鸟雀都不曾啼叫。可就在贺临川迈过月洞门的刹那,他挺拔的身形骤然僵首,眼神如被浓雾笼罩般涣散开来。叶云璃冷眼旁观,只见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洞开,苏婉柔披着杏色纱衣,慵懒地倚在门框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将军~怎么这么早来找妾身?将军如此关心柔儿。"她嗓音浸了蜜似的甜,目光却越过贺临川,毒蛇般盯住叶云璃,红唇勾起胜利的弧度。
贺临川身形呆滞了一瞬,他的表情竟然瞬间软化,主动上前执起她的柔荑:"柔儿,昨夜睡得好吗?"声音温柔得陌生,指尖却在无人看见处微微颤抖。
叶云璃静立如松,看着苏婉柔惺惺作态地抱怨锦衾不够柔软,又颐指气使地指挥丫鬟们取来鎏金妆奁。晨光穿过树影,在她完美无瑕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美得近乎妖异。
她忽然莞尔一笑,眼角那颗泪痣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妹妹今日要面圣,可不能马虎。"转身对青杏吩咐时,鎏金步摇在鬓边轻晃,"去我库房取那套红宝石头面来,"又指了指门外,"再拿几匹新到的浮光锦给妹妹裁衣。"
苏婉柔眼睛一亮,却又捏着嗓子推辞:"这怎么好意思......"手指却己经迫不及待地着丫鬟捧来的珠宝匣子。
"妹妹生得这般美,自然要好好装扮。"叶云璃笑意温柔,亲手为她簪上一支金凤衔珠步摇,指尖在触及她颈侧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她收回手,绢帕轻拭指尖,"今晚......可是你的大日子呢。"
苏婉柔全然没听出话中深意,只顾对铜镜搔首弄姿。而贺临川则像个控的傀儡般站在她身后,目光涣散,唯有背在身后的左手紧握成拳,暴起的青筋泄露了挣扎。
叶云璃缓步退出房门,裙摆扫过门槛时,她回眸瞥见屋内景象,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要陛下赐婚?
——那就看看,今晚究竟是谁的"好日子"。
廊下风铃突然无风自动,惊起一树寒鸦。
日头尚未西沉,苏婉柔便己梳妆完毕。
她身着一袭绯红织金云纹长裙,裙摆缀满珍珠,行动时如霞光流淌。
发间九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颤,在暮色中划出璀璨的金线。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颈间那枚翠滴的玉佩,此刻正泛着诡异的幽光,如同深潭中浮动的鬼火。
叶云璃站在廊下冷眼旁观,不得不承认这副皮囊确实美得惊心动魄——就像精心雕琢的傀儡,完美得近乎虚假。
更令她心惊的是贺临川的状态。他此刻竟己完全被迷惑,目光痴缠地追随着苏婉柔的一举一动,那双惯常握剑的手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披帛。
当他低头凝视苏婉柔时,眼中流露的爱慕之情如此真实,让叶云璃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若非早知内情,她几乎要信以为真。
入宫时,暮色己为皇城披上紫纱。
麟德殿内三十六盏宫灯齐明,将鎏金柱上的蟠龙照得栩栩如生。皇室宗亲、嫔妃以及几位重臣分列而坐,珠翠罗绮映着烛火,晃得人眼花缭乱。
皇帝端坐九龙御座,明黄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灯光下威严非常。
酒过三巡,御膳房新上了蟹酿橙。皇帝忽然搁下金樽,看向贺临川:
"爱卿此次塞北大捷,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声音带着微醺的愉悦,"尽管开口。"
苏婉柔立刻在桌下狠狠掐了贺临川一把,指甲几乎嵌入他手臂。
她凑近耳语,颈间玉佩幽光大盛:"快说赐婚..."热气喷在他耳畔,带着诡异的甜香,颈间流光一闪而过。
贺临川身形猛然一僵,玄铁护腕在案几上撞出沉闷的声响。他眼中如暴风骤雨般翻涌着挣扎之色,指节捏得发白,竟生生将手中的银筷折弯成弓形。鲜血从掐破的掌心渗出,顺着鎏金桌沿滴落在云纹靴面上,他却恍若未觉。
"臣......"他喉结剧烈滚动,每个字都似从齿缝中挤出,"臣......"
苏婉柔脸色骤变,颈间玉佩幽光暴涨。她藏在桌下的手死死掐住贺临川手腕,指甲陷进皮肉。
可贺临川突然抬手重重砸向自己胸口,沉闷的撞击声惊得近臣纷纷侧目。这一记重击终于让他夺回片刻清明,嘶声道:"臣......只求......"
鲜血从他咬破的唇角滑落,在绯色官袍上洇开暗痕。皇帝疑惑地倾身:"爱卿?"
电光火石间,叶云璃突然打翻酒盏。
琼浆玉液泼在苏婉柔裙摆上,一缕无人察觉的黑气悄悄裹住那枚诡异玉佩,竟发出"嗤"的轻响。
贺临川如释重负般喘出一口浊气,在众人注意力被转移的刹那,他望向妻子的眼神炽烈如焚——那是沙场将士以命立誓的忠诚,仿佛在说:
我宁死,也绝不会求皇帝赐婚伤了璃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