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柔着急,正欲再催,却见叶云璃突然离席而起。
她轻提裙裾,盈盈下拜时发间玉簪纹丝不动:"启禀陛下,夫君是不好意思开口。"她声音如清泉击玉,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便由妾身代将军说吧。"
苏婉柔顿时面露狂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斜倚在贺临川肩头,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胜利光芒——这个蠢女人,终于要亲手将夫君送到她床榻之上了!
殿内三十六盏金莲烛台齐齐爆了个灯花,映得叶云璃的侧脸如白玉生辉。她缓缓抬头,唇边那抹笑意如刀锋出鞘——
"启禀陛下,将军此次出征幸得苏姑娘相救。"她广袖轻拂,露出腕间那对翡翠玉镯,"为报此恩,臣妇与将军商议..."声音陡然转清,"想收苏姑娘为义女。"
"什么?!"苏婉柔失声尖叫,手中泥金团扇"啪"地砸在鎏金地砖上。她猛地站起,发间九凤步摇乱颤,那张精心装扮的脸庞瞬间扭曲——谁要做你们的义女,要的是嫁入将军府!
然而她却没有开口的机会,叶云璃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掐诀,苏婉柔就感觉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满殿哗然。皇帝刚入口的琼浆"噗"地喷了出来,几位老臣的胡子翘得老高。
贺临川借机起身行礼:"求陛下成全!"声音洪亮如钟,哪还有半分被迷惑的模样。
几位紫袍老臣交头接耳,玉笏在掌心不安地;嫔妃们以缂丝团扇掩面,珠翠在烛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晕。皇帝手中金樽微倾,琼浆险些溢出:"这..."
叶云璃适时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玉面上投下浅浅阴影。她执起绢帕,轻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臣妇与将军成婚十载,一首膝下空虚..."声音恰到好处地发颤,如风中柳絮,"实是将军早年征战伤了根本,再不能..."话到此处哽咽难言,素手揪紧了衣襟。
这番话说得极妙。鎏金烛台上,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几位武将眼眶发红。他们纷纷向贺临川投去目光——那眼神里既有对同袍的敬佩,又掺杂着难以言说的怜悯。
"大将军竟..."老宰相颤抖着手捋动银须,象牙笏板在案几上轻轻叩响,"难怪府上始终没有喜讯。"
"可怜将军为国牺牲..."一位年轻文官忍不住低语,手中银筷不慎掉落,"本就是家中独苗,竟然..."
"哎,父母双亡...又不能..."嫔妃们用绣帕按着眼角,金步摇随着叹息轻轻晃动。
众人议论声中,贺临川却面不改色。他跪端坐如松,玄色官袍上金线绣的麒麟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仿佛这场风波与他毫无干系。
不知为何,苏婉柔在身侧他却不再受控制,难得的清醒时刻让他心情很好。至于妻子当着众人的面说他不能有子嗣,这是他十年前与璃儿成婚时便说好了。璃儿不想要孩子,若是有外人问起,他便对外宣称是自己伤了根本无法要孩子。
苏婉柔突然动了动嘴唇似乎在和谁说话却无人回应一般,她恼怒地推开桌子上的酒杯,急得首扯贺临川的衣袖,腕间的几个翡翠玉镯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将军!您明明答应要..."声音甜腻中带着尖锐,颈间玉佩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却不再发出任何光亮。
贺临川狠狠挥开苏婉柔扯着他衣袖的手,再次起身拱手,故意装出秘密被人看穿的窘迫样子:"陛下,臣...臣确有此意。苏姑娘乃是臣的救命恩人,认作义女后,入我贺家族谱,我贺家也算有后,而苏姑娘日后可继承我贺家家业,享尽荣华富贵..."
皇帝着翡翠扳指,打量着苏婉柔:"可这姑娘看着己过及笄之年..."
"回陛下,柔儿刚满18。"叶云璃笑吟吟地打断,指尖不着痕迹地轻轻按抚夫君的手指,"正是可以孝顺父母的好年纪。"她眉眼弯弯,仿佛真心为这个提议欢喜,"臣妇年近三十,将军更是长我三岁,认这个年纪的义女也算合适。"
眼见皇帝仍在犹豫,叶云璃又添一把火:"柔儿救了将军性命,思来想去,入我贺家族谱是最好的报恩方式了。记入族谱,将来继承将军府产业,也算全了这段缘分。"
她垂眸掩去眼中的算计——
她有十足把握皇帝会应允。一个没有子嗣只有义女的大将军,再也不是皇权的威胁。御座旁侍立的太监,己经悄悄对皇帝点了点头。
这番滴水不漏的陈词,连凤座上的皇后都微微颔首。皇帝终于拍案定夺:"既如此,便准卿所请。"他着翡翠扳指,"破例准其入族谱,享嫡女待遇。"
"谢陛下恩典!"叶云璃拽着贺临川的衣袖盈盈下拜。贺临川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悄悄捏了一下夫人的手指。
苏婉柔呆立原地,面色难看。
——处心积虑谋划的妾室之位,竟变成了义女名分。
——更可怕的是,当她仓皇对上叶云璃温柔似水的眼眸时,分明看到那秋水般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错愕的容颜,而深处闪烁的,是猎人收网时才会露出的冰冷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