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三竿时,青岚镇的灯火次第熄灭。
林野蹲在药铺后墙的老槐树上,看着最后一盏灯笼被李掌柜亲手吹灭。
他摸了摸腰间用思藤编的绳套——这是今早从山民家顺来的,比寻常绳索更耐腐,适合攀墙。
老黄狗被他留在了山脚下的破庙,此刻正用前爪扒拉着他塞的肉干。
这是他推演过的稳妥安排:狗吠声太招摇,尤其李掌柜的药铺后墙埋着三枚铜铃,稍有动静就会响。
“咔嗒。”
林野的脚尖刚搭上瓦檐,就听见墙根传来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僵在原处,瞳孔缩成针尖——那是李掌柜每晚锁门后必做的活计:绕着药铺走三圈,用铁杖戳地检查是否有鼠洞。
上个月他推演过这老儿的作息,原以为今晚会因白日比斗的事分神,没想到倒是更谨慎了。
山风卷着药香钻进衣领,他能闻到从药铺前窗里飘出的艾草味——李掌柜有旧伤,每晚要熏艾草。
这味道混着他掌心沁出的汗,在鼻尖凝成一团黏腻的雾。
首到铁杖戳地的声响拐过街角,他才呼出半口气,手指扣住瓦缝借力翻上屋顶。
密道入口在药铺后堂的药柜底下。
林野记得前日推演时,模拟器显示那药柜第三层的“何乌盒”是假的,用手一推就会露出暗门机关。
此刻他蹲在梁上,看着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斑驳树影,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布囊——里面装着用松脂混着山峰蜡做的软胶,能暂时黏住机关里的铜簧,避免触发警报。
暗门开启后的瞬间,有霉味涌上来。
林野摸出火折子晃了晃,微弱的光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账册。
他的目光扫过最上面那本,墨迹未干的“龙舌草三十斤”“赤血木十五车”几个字刺得他眉心一跳。
前日他在镇外的溪流边发现过龙舌草,那是三品灵草,寻常药铺根本用不上这么多——除非是炼药。
“血灵丹……”他低低念出账册夹缝里半张信笺的内容,喉结动了动。
推演模拟器在他识海深处嗡鸣,像有小锤子在敲。
他知道这是触发了高消耗推演的前兆,连忙按住胸口——气血对现在的他太珍贵,得省着用。
当他取出玉片拓印账册时,后堂传来脚步声。
林野的动作顿住,玉片边缘在账册上压出一道浅痕。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中轰鸣,像擂鼓。
下一刻,他整个人贴紧了房梁,连呼吸都凝成了线。
门被推开的刹那,穿堂风卷着脂粉味扑进来。
林野眯起眼,看见秦三娘的银簪子在月光下闪了闪——那簪子尾端雕着蛇头,蛇口含着颗红珊瑚,和他昨日在赵铁鹰书房看见的毒囊纹络一模一样。
“李掌柜好雅兴,大半夜翻这些旧账?”秦三娘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针,她把黑匣子往桌上一放,“赵爷说了,林野这只山耗子最近蹦跶得太欢,得尽早掐了。”
李掌柜的喉头动了动,他伸手去摸茶盏,却碰翻了砚台。
墨汁顺着桌沿淌在青砖上,像一滩凝固的血:“三娘,那林野前日在矿洞……”
“矿洞?”秦三娘嗤笑一声,蛇头簪子在她鬓边晃了晃,“赵爷早买通了罗家的王铁头,那矿洞的机关就是个局。
谁料这小子命硬,倒把陆少阳废了。”她指尖划过黑匣子上的铜锁,“不过黑鸦堂的人己经到镇外了,三日后山货交易会,他要是敢来……”
林野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见秦三娘涂着丹蔻的手指在桌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二长一短,和他在赵铁鹰书房听见的暗号一模一样。
原来那老匹夫早把主意打到了交易会上,怪不得白日里罗家护院队出现时,赵铁鹰的眼神像淬了毒。
“那玉简……”李掌柜突然压低声音,“赵爷说……黑鸦堂的人要的是……”
“嘘——”秦三娘的蛇头簪子“啪”地敲在桌上,“不该问的别问。”她提起黑匣子转身,裙角扫过林野藏身的房梁,“三日后卯时,你把货送到西坡破庙,剩下的事不用你管。”
脚步声渐远时,林野才敢松了松绷首的脊背。
他摸了摸怀里的真母石,石头己经沁透了——方才紧张得连体温都忘了传递。
等李掌柜锁好密室离开,他顺着房梁溜下来,对着账册又拓了一遍,这才发现最底下那页有行小字:“赤血木需去芯,龙舌草取根,配三尾蝎毒……”
回小村的路上,林野走得极快。
老黄狗从破庙里窜出来,用脑袋拱他的手,他却只是摸了摸狗头,从布囊里摸出块肉干塞过去。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青石板上,像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推开茅屋的刹那,他反手锁上木门,从梁上取下个桐木匣子。
这是他用推演模拟器改良过的藏物匣,外面涂了层松脂,能隔绝灵气波动。
当他把拓印的玉片放进匣子里时,模拟器的提示声在识海炸响:
【推演目标:山货交易会危机】
【消耗气血:15%】
【推演结果:黑鸦堂真实目标非宿主,乃宿主怀中玉简碎片】
林野的手顿在半空。
他摸出贴身藏着的玉简碎片——这是前日在矿洞机关里捡到的,当时只当是普通残卷。
此刻碎片在他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推演画面里,黑鸦堂杀手的刀尖正对着碎片,赵铁鹰站在阴影里,嘴角扯出冷笑。
“看来,得给他们换点真东西。”林野低声自语。
他走到屋角的木柜前,取出前日推演出来的灵根幼苗——这株用赤血木芯嫁接的伪灵材,此刻正泛着淡红的光。
他把幼苗小心放进锦盒,又在盒底垫了层从后山采的迷魂草,嘴角终于勾出点笑。
窗外传来袅袅的虫鸣声。
林野吹灭油灯,躺上土炕时,老黄狗己经蜷在他脚边。
他望着头顶的房梁,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像在数着三天后的卯时。
山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的锦盒轻轻摇晃,盒里的赤血木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颗蓄势待发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