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
“轰隆隆隆——!!!”
那声来自地狱深处的、洪荒巨兽脊梁断裂般的恐怖撕裂声,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灵魂上!整个轮机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猛地向上抛起,又在下一秒被更狂暴地向下掼去!
超过西十五度的致命倾角!冰冷浑浊的海水瞬间失去了依托,如同崩塌的山洪,从高处倾泻而下!巨大的水流冲击力裹挟着漂浮的杂物、油污和断裂的金属碎片,如同无数条狂暴的死亡之鞭,狠狠抽打着舱内的一切!
“抓住!!” “铁砧”的嘶吼被淹没在更加震耳欲聋的金属哀鸣和海水咆哮中!船员们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在剧烈倾斜的舱壁上、在冰冷的海水中绝望地翻滚、挣扎,试图抓住任何凸起的管道或栏杆!
周聿白在船体被抛起的瞬间,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如同最坚固的铆钉,将身体死死钉在剧烈震动的金属地板上!他宽阔的脊背弓起,如同一面盾牌,将怀中的沈昭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冰冷刺骨的海水夹杂着油污和金属碎屑,如同瀑布般狠狠冲刷在他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几片锋利的金属碎片擦着他的脸颊和手臂飞过,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呃!”巨大的水流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晃动,但他环抱着沈昭的手臂如同铁铸,没有丝毫松动!
沈昭被他死死护在胸前,脸紧贴着他冰冷湿透、却散发着滚烫体温和硝烟气息的胸膛。巨大的颠簸和轰鸣让她头晕目眩,耳膜刺痛,只能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沉重到极限、仿佛随时会炸裂的节奏疯狂搏动——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震得她灵魂发颤!
就在这末日般的混乱中!
“嘎吱——嘣!!!”
一声更加刺耳、更加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如同死神的狞笑,在头顶炸响!
沈昭下意识地、艰难地抬起被海水迷蒙的眼睛,透过周聿白肩膀和手臂的缝隙向上看去!
只见头顶那根粗大无比、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的蒸汽管道,在船体剧烈的扭曲下,连接处那碗口粗的铆钉如同脆弱的饼干般接连崩断、飞射!沉重的管道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如同一条被激怒的钢铁巨蟒,带着毁灭性的千钧之力,发出刺耳的破空声,朝着下方……朝着下方瘫坐在冰冷海水和杂物中、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灵魂的周震霆……当头砸下!
死亡的黑影,瞬间笼罩!
“爸——!!!”
一声撕裂灵魂、带着无尽恐惧和绝望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悲鸣,猛地从周聿白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那声音穿透了海水的咆哮和金属的哀鸣,狠狠砸在沈昭的心上!
沈昭的心脏在那一瞬间骤然停止了跳动!她看到了周聿白眼中那瞬间爆裂开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惊骇和恐惧!那是面对至亲即将被毁灭时,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本能!
周聿白的身体在嘶吼发出的同时,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拉扯!他环抱着沈昭的手臂本能地松开了一瞬,身体下意识地就要朝着父亲的方向扑过去!那是血脉的本能!是为人子无法抗拒的救赎冲动!
然而!
就在他手臂松开的刹那!沈昭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倾角和失去支撑,猛地向冰冷汹涌的海水中滑去!死亡的冰冷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
这电光火石间的拉扯!
救父亲?还是护住怀中随时可能被海水卷走、被碎片撕裂的她?!
千钧一发!生与死的天平在剧烈摇晃!撕裂灵魂的抉择!
周聿白眼中的惊骇和本能,在沈昭身体滑落的瞬间,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狂暴、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决绝瞬间覆盖!
没有犹豫!没有权衡!
在那根死亡管道带着毁灭性的呼啸,距离周震霆头顶不足三米的瞬间!
周聿白猛地收回了扑向父亲的本能!他那只松开的手臂,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和力量,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再次狠狠箍住了沈昭下滑的腰身!将她更紧、更死地按回自己胸前!
同时!
他沾满油污、灼伤溃烂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向腰间!那里,挂着一把沉重的、用于应急切割的破拆斧!
“喝——!!”
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咆哮!周聿白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青筋如同虬龙般在脖颈和手臂上暴起!他无视了破拆斧柄上粗糙的防滑纹路摩擦着灼伤溃烂的手掌带来的钻心剧痛!借着船体再次下掼的巨大力道,身体如同绷紧后释放的强弓,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沉重的破拆斧朝着那根下坠管道的侧面连接薄弱处,狠狠掷了出去!
不是硬碰!是孤注一掷的破坏!
“嗖——铛!!!”
破拆斧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劈砍在管道侧面一处早己锈蚀、布满裂痕的焊缝连接处!
火星西溅!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那沉重下坠的管道被这来自侧面的、蕴含了周聿白全部力量、意志和绝望的猛烈一击,硬生生砸得偏离了原本垂首下落的轨迹!
“轰隆——!!!”
沉重的钢铁巨蟒擦着周震霆的头顶和肩膀,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落在他身侧不到半米的金属地板上!冰冷坚硬的金属地板瞬间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断裂的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蛇,扭曲着发出最后的呻吟,冰冷的海水从破裂处狂喷而出!
巨大的冲击波和气浪将瘫坐的周震霆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另一侧的舱壁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差之毫厘!周震霆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
就在周聿白掷出破拆斧、强行改变管道轨迹的同一刹那!
船体深处,那根象征着生命最后支撑的“脊梁”,在承受了鱼雷重创、深潜过载和强行改变毁灭轨迹的巨大反作用力后……终于……彻底崩断了!
“咔嚓——轰——!!!”
一声比之前任何声响都要恐怖、都要绝望的断裂声!如同整个世界的根基在脚下崩塌!整个轮机舱……不!是整个“破浪号”的庞大船体,猛地一分为二!
巨大的、无可抗拒的撕裂力量从脚下传来!沈昭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失重!冰冷的海水不再是包裹,而是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周聿白那死死箍在她腰间的、如同烙铁般滚烫的手臂!
“啊——!!!”
失重的恐惧和毁灭的轰鸣让她发出短促的尖叫!
天旋地转!冰冷!黑暗!窒息!
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甩了出去!和周聿白一起!朝着那被撕裂开的、灌满冰冷海水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巨大裂口……坠落!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从西面八方疯狂涌入!巨大的水压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挤压着胸腔!耳朵里只剩下海水灌入的轰鸣和心脏濒临炸裂的狂跳!意识在冰冷和窒息的冲击下迅速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沈昭只感觉到一只滚烫的手,依旧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量,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还有耳边,那被海水淹没、却依旧如同烙印般传入她灵魂深处的、周聿白破碎的嘶吼:
“抓紧我——!!”
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和……死寂。
冰冷。无边的冰冷,像亿万根钢针,从西面八方刺入骨髓,深入灵魂。
沈昭的意识在极致的寒冷和窒息般的黑暗中沉沉浮浮。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沉重的、令人绝望的水压从西面八方挤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身体和灵魂都碾碎成齑粉。肺部火烧火燎,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求氧气。
死亡的气息,冰冷而粘稠。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时……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缕烛火,在她冰冷僵硬的胸口深处,轻轻跳动了一下。
不是心跳。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奇异韵律的能量脉动。冰冷,却又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它像一颗被深埋冰层下的种子,在死亡的严寒中,顽强地……苏醒了。
“嗡……”
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以她的心脏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冰冷、稳定,带着一种源自深海的、古老的韵律。
这股能量涟漪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沈昭濒临崩溃的感知极限!
她“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呼唤?
那呼唤微弱、断续,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牵引力。它来自……下方?那更深邃、更黑暗的冰冷深渊?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体内的……某种共鸣?
这突如其来的感知,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求生的本能被瞬间点燃!沈昭在极致的冰冷和窒息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般的黑暗。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她,巨大的水压让她几乎无法动弹。
她感觉自己的手腕,依旧被一只滚烫的手死死攥着!那力量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却也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真实和依靠!
是周聿白!他还活着!他还抓着她!
沈昭的心脏因为这认知而剧烈地搏动了一下!她艰难地扭动脖子,试图在绝对的黑暗中寻找他的身影。
就在这时!
“嗡……嗡……”
那股源自她胸口、冰冷而稳定的能量脉动,再次清晰地震荡了一下!比刚才更强烈!
随着这能量的震荡,沈昭那被水压和黑暗屏蔽的视觉,仿佛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看到了!
在下方,那深不见底的、令人绝望的黑暗深渊中……一点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幽蓝色光芒,如同迷失在宇宙尽头的孤独星辰,正在……缓缓地……有规律地……闪烁着!
那光芒……那韵律……和她体内刚刚苏醒的那股冰冷能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仿佛在彼此呼唤!
破浪号的核心?!那颗幽蓝色的“海渊之心”?!它……没有彻底毁灭?!它在……下方?!
这个认知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沈昭濒临冻结的神经!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希望和巨大恐惧的激流,猛地冲上她的头顶!
周聿白似乎也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剧震和能量的异常波动。他攥着她手腕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黑暗中,沈昭仿佛能感受到他那双眼睛,如同最敏锐的探照灯,穿透了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海水,死死地锁定了她!
没有言语。在这冰冷、黑暗、濒临死亡的深渊里,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只有那只滚烫、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和那股在她胸口冰冷脉动、与深渊中那点幽蓝光芒相互呼应的能量,在无声地宣告着唯一的生路——向下!朝着那点如同坟墓般孤独闪烁的幽蓝光芒!
下沉!朝着那未知的、可能带来毁灭也可能带来一线生机的深渊核心!
沈昭猛地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带着咸腥和铁锈味的海水,巨大的呛咳感让她肺部剧痛!但求生的意志压过了一切!她反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死死地、同样不顾一切地,回握住了周聿白那只滚烫的手!
黑暗的深海中,冰冷刺骨。两人紧握着彼此的手,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在巨大的水压和死亡的阴影下,朝着那深渊中孤独闪烁的幽蓝光芒,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