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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太生物医学与创新峰会”在洲际酒店的宴会厅拉开帷幕，台下座无虚席，汇聚了来自全球顶尖学术机构、监管组织、医药巨头和知名律所的精英。
苏予棠坐在靠前的位置，一身剪裁利落的灰色套裙，长发优雅地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她眼神随意一扫，看到了那个不想看到的人，心下一惊。但随后又想，是啊，这样的峰会，邀请他很正常吧。
她不再多想，神情专注，开始认真聆听着台上一位医学奖得主关于基因治疗边界的前沿报告。陆琛坐在她旁边，也难得地收起了嬉皮笑脸。
迟砚舟坐在贵宾席的另一侧，与几位政要和行业巨头相邻。他穿着深色西装，姿态沉稳，偶尔与身旁的人低声交谈一两句，目光却如同精准的雷达，几次不着痕迹地扫过苏予棠所在的方向。她专注的侧影落入他眼中，沉静而耀眼。他想起在恒远那场不欢而散的会议，她冰冷决绝的“退出”宣言。心绪烦乱，他端起手边的矿泉水抿了一口，压下翻腾的情绪。
报告结束，进入茶歇环节。巨大的宴会厅瞬间变成了流动的社交场，人们端着精致的骨瓷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苏予棠被陆琛拉着去补充能量，她刚拿起一个卖相精致的鱼子酱泡芙，一个温和儒雅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苏予棠律师？幸会。”
苏予棠转头，看到一位约莫三十五岁，气质温润儒雅的男士。他笑容真诚，苏予棠认出他，正是之前报告中提到的那位在医学杂志上发表过重磅基因编辑评论的张启明教授。
“张教授，您好。”苏予棠放下泡芙，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伸出手，“久仰大名，您在基因编辑领域的洞见令人钦佩，尤其是关于‘可遗传基因编辑’风险层级的分类模型，非常有启发性。”她精准地提到了对方的核心成果，显示出真正的了解和尊重。
张启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欣赏，与苏予棠轻轻一握：“苏律师过奖了。没想到您对如此专业的领域也有如此深入的关注。”他顺势递上自己的名片，“刚才的报告，关于体细胞与生殖细胞编辑的监管鸿沟，苏律师作为法律专家，不知有何高见？我最近在参与一个国际指南的修订，很希望能听听实务界的真知灼见。”
这正是苏予棠感兴趣的领域。她眼睛微亮，欣然道：“高见不敢当。张教授，我认为现行的监管框架对体细胞治疗相对成熟，但对生殖细胞编辑，尤其是潜在的可遗传性改变，存在巨大的滞后性和模糊地带。核心难点在于‘治疗’与‘增强’的界限模糊，以及跨代风险的不可预测性。法律监管需要更具前瞻性和约束力。”
两人就这个专业话题展开了深入而热烈的讨论。他们越聊越投机，旁若无人，脸上都带着遇到知音般的专注和愉悦。张启明看向苏予棠的眼神，欣赏之意愈发浓厚。
两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流动的璀璨星河，窗内是才子佳人探讨着前沿话题，画面和谐得有些刺眼。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不远处迟砚舟的眼中。
他正与一位药监机构的官员交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向苏予棠的方向。当他看到她与那位张教授相谈甚欢，两人距离很近，张教授脸上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倾慕，以及苏予棠眼中闪烁的光芒，这是他许久未曾见过的样子。
一股酸意混合着怒意占据了沈砚舟的心里。
她对别人就能如此自然地谈笑风生，而对自己，永远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面具。他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身边的官员还在说着什么，迟砚舟几乎没有在意。但是，他己经习惯了掌控情绪，习惯了在任何场合保持冷静自持的仪态，他只是隐忍不发。
就在这时，张启明和苏予棠的讨论似乎告一段落。张启明笑着总结道：“所以，苏律师的意思是，关键在于建立一套基于风险等级、严格限定适用范围的‘负面清单’制度，并赋予国际监管机构更强的执行权？这个思路非常具有建设性！比单纯依赖各国的自主立法更有效力。”
苏予棠点头：“是的，张教授。‘负面清单’能更清晰地划出红线，而国际协同的执行力是关键。否则，再好的制度也容易沦为……”
“张教授，”她的话音未落，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突然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苏予棠和张明远同时转头。
“迟总”，张启明被他看得莫名一窒。
迟砚舟不知何时己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距离他们不足两步的地方，“张教授的观点很有价值，苏律师的思路也颇具启发性。不过，”他看也没看苏予棠，首接落在张启明脸上，“关于‘国际协同执行力’，张教授似乎忽略了一个核心障碍——专利壁垒与商业利益。”
张启明和苏予棠都是一怔。张启明脸上温和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位气势迫人的集团总裁会突然介入他们的学术讨论。
迟砚舟没有停顿，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您提出的‘负面清单’和强执行力构想，其基础是共享监管信息和研究成果。但现实是，涉及基因编辑核心工具和关键应用技术的专利，高度集中在少数几家巨头手中。这些公司投入了数十亿研发资金，您认为他们会心甘情愿将可能触及核心商业利益的关键数据，毫无保留地共享给一个国际监管机构，让它拥有‘强执行力’来限制自己的商业布局吗？”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张启明，带着一丝嘲讽：“张教授，学术理想很美好，但脱离了资本驱动和商业保护伞的现实，再完美的监管框架，也只是空中楼阁。您构想中的‘强执行力’，在跨国巨头的专利壁垒和游说力量面前，恐怕会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的话语犀利，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张启明理论中过于理想化的部分。
张启明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被迟砚舟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咄咄逼人的质问问得一时语塞。他试图辩解：“迟总，监管的初衷是平衡风险与创新，商业利益不能凌驾于……”
“商业利益不是凌驾，张教授，”迟砚舟淡淡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它是驱动创新的引擎，也是现实世界中无法绕开的基石。忽略了这一点，任何监管都难以真正落地。”迟砚舟语气平缓，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迟总”，旁边一个监管机构的官员在一旁看到了沈砚舟，热情地打了招呼，并没有意识到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沈砚舟微微颔首，“失陪。”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苏予棠一眼，仿佛刚才只是纯粹地参与了一场学术讨论的修正，转身便向监管机构的官员走去，留下张启明一脸尴尬。
随后，张启明也以遇到同僚需加入他们的讨论为由，先行离开了。
“我的天……这气场……”陆琛不知何时端着堆满食物的盘子凑了过来，看着迟砚舟离去的方向，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小声对苏予棠嘀咕，“刚才我感觉周围的温度骤降十度！这位大佛今天是吃了火药来的？还是……醋坛子打翻了？”他促狭地朝苏予棠挤挤眼，意指刚才她和张教授的热聊。
苏予棠被陆琛的话拉回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迟总只是……就事论事。”她嘴上否认，迟砚舟刚才那番话虽然冷酷尖锐，但确实指出了张教授理论中的致命弱点。他精准、无情、一针见血，展现的是他惯有的强大掌控力和对现实规则的深刻认知。和当时在谈判桌上以利益为先的样子判若无二。这种强势，在此刻竟让她感到一丝心悸。
“就事论事？”陆琛撇撇嘴，咬了一口手中的美食，含糊不清地说，“得了吧！他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剜了张教授好几眼，最后走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你一眼，这摆明了是……嗯，不爽！非常不爽！”他咽下食物，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我说予棠，你这‘冰山融化’的功力见长啊，不过看这样子，融化的冰山好像要变火山喷发了？啧啧，危险，危险！”
“陆琛！”苏予棠被他越说越离谱，低声警告，脸上却因为他的插科打诨而少了几分刚才的紧绷。迟砚舟带来的压迫感和那丝莫名的悸动，在陆琛夸张的表演下被冲淡了不少，氛围轻松了些许，她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来拓展人脉、掌握行业动态的吗？我看你是冲着美食来的吧？”
“哎呀，两不耽误嘛！”陆琛理首气壮，三两口解决掉自己手中的食物，“人是铁饭是钢嘛，我跟你说，刚才我跟《柳叶刀》那个特严肃的副主编都搭上话了！”他得意洋洋，笑嘻嘻地说，“不过说真的，今天收获真不小！那独家预览的报告太劲爆了！我觉得对我们手上那个涉及基因诊断的案子很有启发！晚上回去得好好研究研究。”他眼睛发亮，又恢复了工作狂的本色。
苏予棠点头，思绪也回到了正事上。
陆琛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为了庆祝我今天成功从那个难缠的客户手里拿到关键证据，我定了明晚‘云顶’的位子！那家新开的餐厅，据说主厨帅得惨绝人寰，菜品也创意十足！怎么样，苏大状，赏个脸呗？就当犒劳一下咱们最近被资本家摧残的小心灵？”他眨巴着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苏予棠。
苏予棠本想拒绝，她需要时间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但想到迟砚舟刚才那冰冷离去的背影和可能随之而来的、更紧绷的工作关系，尤其是T国预协议的回绝风波还未完全平息，她确实需要一点喘息和调剂。
“好啊。”她笑了笑，“不过，说好了，纯粹吃饭，不谈工作。”
“绝对不谈！”陆琛立刻保证，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保证让你身心愉悦，忘掉所有烦恼！特别是……某些人带来的不愉快！”他意有所指地朝迟砚舟消失的方向努努嘴。
苏予棠被他逗得彻底放松下来，轻轻推了他一下：“行了，少贫嘴。”
两人说笑着走回座位。宴会厅内，人们也陆续结束交谈，回归座位。苏予棠坐下，目光扫过贵宾席，迟砚舟己经回到了他的位置，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会议议程，仿佛刚才那场充满火药味的插曲从未发生。
论坛还在继续，但苏予棠的心绪，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平静。陆琛明晚的邀约像是一块浮木，让她暂时抓住了片刻的安宁与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