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第二日清晨，凤仪殿的台阶上雨水还未干，踩上去滑腻冰凉。
苏挽棠被宫女搀扶着跨过门槛，冰凉的湿气顺着鞋底首窜到脚底，这种感觉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烦躁了。
这鬼天气倒应景得很，就像这深宫，表面光鲜，内里全是阴冷的算计。
就在她晃神的时候，一个捧着药碗的绿衣宫女迎面撞了上来。
“娘娘昨儿受了惊，皇上特赐了安神汤。”宫女脸上堆着完美且恭敬的笑容，将那碗散发着异香的药递到了苏挽棠面前。
安神汤？萧承煜会有那么好心？
苏挽棠鼻子微微动了一下，一股独特的甜腻中带着一丝寒凉的异香钻入肺腑。
迷魂散，还混着少量朱砂！好一个安神汤，喝下去怕是要睡上三天三夜，醒后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萧承煜，你这试探，可真够贴心的啊！
“不要……棠棠不要喝药……药药苦。”苏挽棠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假意慌乱无措地撞在旁边的案几上。
只听“哐当！”一声刺耳的脆响，药碗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褐色的药汁溅在她的绣鞋上，苏挽棠心中冷笑，眼里却噙满了泪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顺势跪在摔碎的瓷片上，双手紧紧拽着宫女的裙角，声音中带着委屈：“呜呜……阿娘说药药苦，要吃甜枣枣……甜枣枣呢……”
“撒手！你这傻子！”
那宫女脸色骤变，满脸的嫌恶，扬起手就要打下，却在看见苏挽棠膝盖处渗出血时顿住了。
打啊！你敢打一下，这戏就更好看了！
苏挽棠心中戾气翻涌，膝盖故意在碎瓷上碾了碾，一阵刺痛传来，鲜血立刻从薄薄的衣料下渗出，顺着她白皙的小腿缓缓流出，与地上的褐色药汁混合，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罢了。”门口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带着一丝玩味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挽棠心头一凛，将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因为哭泣而剧烈抖动，却用眼角的余光瞥去。
萧承煜的轮椅静静地停在沾着雨水的台阶上，晨光勾勒出他冷峻的面庞，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寒潭：“痴儿怕苦，以后用蜜饯配着。”
他转动轮椅准备离去，手上的玉扳指在晨光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光，“秦九，你去太医院拿些金疮药过来。”
“是。”
秦九躬身应下。
金疮药？猫哭耗子！
苏挽棠心中啐了一口，她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伤口不深不浅，恰好能引出血来，却不会伤筋动骨。秦九无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暗卫腰牌，将这个细节记在心里。
待所有人退下后，苏挽棠才扶着案几站起来，她摊开手，一根银针出现在掌心，针尖上还沾着褐色的药渍。
刚才撞翻药碗时，她故意用银针蘸了点药汁，将迷魂散的配方在脑中飞快地复刻铭记。就是这个味道，混着朱砂的腥气。
一阵冷风从敞开的窗棂灌入，殿内帐幔翻卷，如同她此刻的心绪。
苏挽棠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红妆未卸，眼底却凝着寒芒，她缓缓勾起唇角，那笑不再是痴傻，而是带了几分锋利和嘲讽：“萧承煜，既然你想看戏？那便让你看个够。”
晨光刚爬上凤仪殿的飞檐，苏挽棠便被殿外细碎的脚步声惊醒。
“又来了，果然还是不死心吗？”
她闭着眼假睡，听着宫女轻手轻脚地掀开了帐子，又有瓷碗相碰的脆响，和昨夜如出一辙的阵仗。
萧承煜，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我变成傻子吗？
“娘娘昨儿受了惊，皇上亲自吩咐再煎一碗安神汤送来。”绿衣宫女的声音甜得发腻，药碗搁在案上时，一缕若有似无的异香钻进苏挽棠的鼻腔。
她睫毛颤了颤，表现出刚刚睡醒的样子。药里的香气比昨夜的淡了些，却多了丝清苦的尾调。
“迷魂散让人昏睡，控神粉能乱人心智。二者同用，便是要将人变成任人拿捏的傀儡。”
苏挽棠攥紧被角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想起谷里那些被毒杀的同门，最后不都成了任人摆弄的活死人？
“药药苦……不喝……棠棠怕苦。”她翻了个身，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渍，声音软得像团棉花。
伸手摸向袖中的针袋，银针对着指尖轻轻一挑，刺痛感猛地传来。
她借着揉眼睛的动作，将指尖的血珠弹进药碗。
“滋……”
褐色的药汁瞬间翻涌着泡沫，像极了谷里后山那汪潭水。
苏挽棠的心中一股酸意，面上却显得慌乱：“咦？姐姐，这药……这药怎么起泡泡了？是不是坏了？好可怕呀！”
“哎呦！”
她佯装惊慌失措地想要下床查看，可是膝盖却恰巧碰到了案角上，整个人“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眼眶一下子变得泛红，“呜呜……棠棠怕是病了，好痛……求姐姐请御医来看看……”
嘿嘿，快去找你的主子！我倒要看看，这碗“坏掉”的药，你怎么交代！
绿衣宫女死死盯着碗里如同活物般翻涌的紫色泡沫，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刷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慌忙蹲下身要去扶苏挽棠，却猛地看到苏挽棠那只沾着新鲜血迹的手，正颤巍巍地伸向那碗诡异的药！
“娘娘莫动！千万别碰！”宫女被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奴才……奴才这就去回禀皇上！娘娘您千万别动！”
怕了吧！苏挽棠不由心中一阵冷笑。
只见那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裙角扫过苏挽棠脚边，带起一阵风。
凤仪殿屋顶的琉璃瓦上，秦九缩了缩身子。
他腰间的乌鞘刀在晨曦里泛着冷光，身上的玄衣与屋檐融为一体。
刚才那滴鲜血入碗的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那痴儿分明是故意将血珠弹进去的，连角度都拿捏得十分精准，像是算好了药汁会起反应。
这个苏挽棠……绝不仅仅是“痴傻”那么简单！
“统领，咱要不要上报？”身侧的暗卫压低声音请示。
秦九摸了摸腰间的腰牌，目光落在殿内，就看到苏挽棠正在拿着帕子擦手。
她垂着头，帕子上的血渍触目惊心，但是从指缝间露出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根本不是一个傻子该有的眼神。
他脚尖点过瓦片，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宫墙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