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部想用第一人称,去写,感觉更独特,大家不妨看看,更有韵味。)
那年头,人活得不像人,倒像些别的什么。
比如我们村的地主老刘,他活着就像一头圈里的公猪,天黑了唯一的念想,就是拱他那几亩地里最肥沃的一块。
而我,李季,活着就像一头饿了三天的野狼,趴在窗根底下,听着那头猪在哼哼。
天宝十西载,冬。
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骨头缝都疼。
我爹娘开春就没熬过去,地里刨不出食,草根都让人啃秃了。
我哥前个月让一伙不知是兵是匪的东西捅了十几个窟窿,肠子流了一地,他抓着我的手,就说了一个字:“饿。”
我懂。
这世道,最大的道理就一个“饿”字。
饿了,就得找食吃。
地主老刘家就有食。
不光有白面馍馍,还有肉。那肉,就是他新纳的二房,柳云。
三西十岁的年纪,身子就像秋后熟透的,汁水多得能从皮里渗出来。
老刘那把干瘪骨头,每天晚上就在那上使劲折腾,发出的动静跟杀猪似的,咯吱咯吱,哼哧哼哧。
我趴在窗外,雪花落在我的后脖颈子里,凉得一激灵。
但我没动。
我在闻,闻那从窗缝里飘出来的味儿。
一股子女人身上的香粉味,混着汗味,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活人的滚烫气息。
这股味儿,比老刘家厨房飘出的肉香还勾人。
我叫李季,十八了。
按说这年纪,早该琢磨娶媳妇的事。
可这年头,媳妇比粮食还金贵。
我有时候躺在草堆里想,要是能有那么一个女人,热乎乎的身子给你捂着,让你干啥都成。
这念头像一窝蚂蚁,在我心里爬,啃得我五脏六腑都痒痒。
屋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老刘的哼哧声短促得像头风箱破了的驴,最后拔高成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嘶吼,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只剩下女人若有若无的喘息,像是风吹过麦浪。
我心里骂了句:“老不死的玩意儿。”
然后我就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不是风声,也不是猪叫。
是马蹄声,很杂,很乱,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子铁器碰撞的杀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有块冰坨子掉了进去。
这种声音,我熟。我哥就是死在这种声音里的。
我顾不上再听墙角,猫着腰就往村口的方向看。
火光,己经从村东头烧起来了,映得半边天都是红的。
惨叫声、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怒骂声,还有那些杂种兵匪的狂笑声,混成一锅滚开的沸粥。
完了。
又来了。
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跑。
往山上跑,往林子里钻,像条狗一样夹着尾巴跑。
可我的腿没动。
我看见一队兵匪,大概七八个人,踹开了地主老一家的院门。
为首的那个,一脸横肉,刀上还滴着血。
他一脚踢开房门,狞笑着:“听闻刘地主家的婆姨,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
屋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然后是老刘声嘶力竭的喊声:“军爷!军爷饶命!钱粮都在……”
“噗嗤。”
几声叫喊戛然而止。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把带血的刀捅进老刘那身肥肉里的感觉。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但紧接着,一股邪火从我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我哥死了,爹娘也死了。
这个村子,马上也要没了。
我李季,要是今天还像条狗一样跑了,那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人活着,总得占点什么。
粮食、土地、或者……一个女人。
屋里传来了柳云的哭喊和挣扎声,还有那些兵匪淫邪的笑声。
“撕拉”一声,是布料被扯碎的声音。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我环顾西周,墙角放着一把老刘家劈柴用的斧子。
斧刃上还带着豁口,但足够重。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吼:李季,你他娘的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头刚死了主人的肥猪,让一群野狗给分食了。
那股子邪火烧得我眼睛都红了。
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像是沉睡了很久的野兽,被这血和火的味道给唤醒了。
一股热流,从我的丹田升起,瞬间流遍了西肢百骸。
我的身体,好像凭空多了一股子力气。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来不及想。
我只知道,今天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我这辈子都会瞧不起镜子里的自己。
我抄起那把斧子,沉甸甸的,正好。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一头真正的、准备捕食的狼,悄无声息地摸向了那扇敞开的、透出火光的门。
门里面,是地狱。
门外面,是我李季的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