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深圳华强北的清晨，潮湿闷热。林晓阳蹲在"明通数码城"后门的台阶上，啃着两块钱一个的菜包子。包子皮厚馅少，但她吃得一丝不苟，连指缝里的碎屑都舔干净。这是她逃亡的第十七天。
"林小姐！开工了！"店铺老板阿彪在门口吆喝，嘴里叼着半截香烟。
林晓阳抹抹嘴，快步走进狭小的手机维修店。十平米的店面挤满了各种电子配件，玻璃柜台下摆着几十款山寨机。她的工作是销售兼收银，月薪两千五，包住不包吃。
"今天有批新货到。"阿彪踢开脚边的零件箱，"你负责测试功能。"
林晓阳蹲在地上开始拆箱。这些所谓的"新货"其实是翻新机，主板来自报废手机，外壳是劣质仿品。三个月前，她还在五星级酒店和投资人谈笑风生；现在，她的手指沾满电子元件的金属味。
"小妹，这个能便宜点不？"一个中年妇女指着柜台里的手机问。
林晓阳抬头微笑："阿姨，这款是全新高仿，双卡双待，只要六百八。"她熟练地开机演示，"看，运行比正品还流畅。"
这是她学得最快的技能——说谎时眼睛都不眨。在商业世界，这叫"营销话术"；在华强北，这叫"生存本能"。
中午客流稀少时，她躲在柜台后查看新闻。《商业间谍案嫌疑人林某仍在逃》的标题赫然在目，配图是她参加晚宴时的照片，妆容精致，笑容自信。现在的她素面朝天，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穿着地摊买的T恤牛仔裤，与照片判若两人。
"看啥呢？"阿彪突然探头。
林晓阳迅速锁屏："查新款手机参数。"
阿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是他老乡介绍的，没有身份证，只要现金日结。在深圳，这种人多得是，各有各的秘密。
下午西点，店里来了个特殊客人——戴眼镜的年轻男子，背着双肩包，进门就问："有骁龙865的主板吗？"
阿彪使了个眼色。林晓阳会意，拉下卷帘门："要多少？"
"二十片。"男子压低声音，"能刷机的。"
这是华强北的暗语，意味着非法改装。林晓阳从柜台下拖出一个纸箱："一片三百五，包测试。"
男子检查主板时，林晓阳注意到他T恤上的logo——"极客创客"。这是个小型创业团队，专门做智能硬件。三个月前，她可能会投资这样的团队；现在，她在卖给他们走私零件。
交易结束，男子突然问："你是不是......"
林晓阳的手指瞬间绷紧，随时准备逃跑。
"算了，认错人了。"男子挠挠头，"你长得像我一个学姐，T大计算机系的。"
林晓阳强装镇定："我没上过大学。"
男子离开后，她躲进卫生间，对着脏镜子打量自己。黑眼圈，干燥的皮肤，嘴角因长期紧绷而显出的细纹——难怪没人认出她。通缉令上的林晓阳光彩照人，而眼前的"林小雨"只是个疲惫的打工妹。
晚上九点关店后，阿彪塞给她一叠现金："明天别来了，最近查得严。"
林晓阳心头一紧："我做错什么了？"
"不是你。"阿彪叹气，"我小舅子犯事被抓了，怕他乱咬人。"他递来一张纸条，"去找这个地址，我表姐开的服装店缺人。"
潮湿的夜风中，林晓阳攥着那叠钞票和地址，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这是她换的第三个工作，也是第三个住处——十平米不到的隔断间，共用卫生间，蟑螂在墙角肆无忌惮地爬行。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上午十点，科学馆地铁C口，带蓝色购物袋。」
这是陈远的暗号。逃亡以来，他们通过这种方式保持联系，每次都用新号码。林晓阳把手机塞回口袋，心跳微微加速。这是十七天来第一次见面机会。
回到出租屋，她轻手轻脚绕过房东的门——租金己经拖欠两天了。隔断间闷热得像蒸笼，她打开小风扇，从床垫下摸出一个防水袋。里面是她最后的财产：假身份证、西千多现金，和一个U盘。
U盘里是她最后的筹码——离开徐世坤办公室前，她顺手拷贝的公司机密，包括几份可疑的海外转账记录。当时只是出于习惯，现在却成了救命稻草。
风扇嗡嗡作响，林晓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陈远的情景：雨中拥抱，他心跳的声音，还有那句"我们一起想办法"。十七天了，他还在冒险帮她，为什么？
清晨五点，林晓阳就醒了。她仔细洗漱，换上最体面的一套衣服——还是当初陈远给她的那件白衬衫和牛仔裤。镜中的女孩依然憔悴，但眼神己不再慌乱。
科学馆地铁站人流如织。林晓阳拎着蓝色购物袋，在C口附近徘徊。十点整，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靠近，往她袋子里塞了个信封，随即消失在人群中。
信封里有一部新手机、两千现金，和一张字条：「晚上八点，华侨城旧天堂书店，问《百年孤独》的英文版。」
林晓阳把手机卡换到新手机上，立刻收到几条消息。最让她震惊的是赵雅发来的新闻链接——「宏远少东家新婚妻子疑似自杀未遂」。
赵雅在医院？林晓阳点开详情，报道很简短，只说徐世坤新婚妻子因"适应障碍"住院，无生命危险。配图是医院外景，没有赵雅的照片。
下午的服装店面试很顺利。老板娘是个爽快的湖南人，看中林晓阳会算账，当场决定录用她。"包住，月薪三千，月底结。"她指着店铺后间，"你就睡那里，顺便看店。"
傍晚，林晓阳提前两小时到达华侨城。旧天堂书店藏在一条安静的小巷里，书架高耸到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的霉味和咖啡香。她挑了本《商业的本质》翻阅，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百年孤独》英文版在二楼角落。"
林晓阳抬头，陈远站在面前，胡子拉碴，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他瘦了不少，格子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二楼是个隐蔽的咖啡区，几乎没有顾客。陈远选了最角落的位置，背对摄像头。
"你还好吗？"他声音沙哑。
林晓阳的喉咙突然发紧。十七天的委屈、恐惧和孤独像潮水般涌来，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哭出来。
"警方冻结了你所有账户。"陈远推过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一万现金，够你用一阵子。"
"赵雅怎么回事？"
陈远叹气："婚礼第二天就住院了。徐世坤对外说是抑郁症，但医院的朋友说......"他压低声音，"她有严重外伤，像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林晓阳的指尖发凉。她早该想到的，徐世坤娶赵雅纯粹为了报复，怎么可能善待她？
"这个给你。"陈远递来一个小U盘，"里面是徐世坤和苏雯的资金往来记录。他们可能早就是一伙的，联手做局坑你。"
林晓阳接过U盘，心跳加速。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的整个"间谍游戏"都是被设计好的。
"还有件事。"陈远犹豫了一下，"苏雯回新加坡了，但她的助理艾米在找你。"
"艾米？为什么？"
"不清楚，但很急。"陈远写下个号码，"她说有重要东西给你。"
窗外天色渐暗，书店亮起温暖的黄灯。林晓阳突然意识到，这是她逃亡以来第一次感到安全。
"跟我走吧。"陈远突然抓住她的手，"我在惠州有套房子，很安全。"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腹有长期敲键盘留下的薄茧。林晓阳几乎要点头了，但赵雅满脸是血的想象突然浮现在眼前。
"不行。"她抽回手，"会连累你。"
"我不在乎！"
"我在乎。"林晓阳站起身，"徐世坤和苏雯毁了我的生活，我不能永远躲着。"她深吸一口气，"帮我个忙，查查赵雅在哪家医院。"
陈远还想说什么，但林晓阳己经转身下楼。走出书店时，夜空中飘起细雨。她没撑伞，任由雨水打湿脸颊，混合着无声滑落的泪水。
回到服装店，老板娘己经锁门回家了。林晓阳用备用钥匙进入，摸黑找到后间的折叠床。刚躺下，新手机震动起来——陌生号码。
"林小姐。"是艾米的声音，带着奇怪的急切，"苏总要见你。"
"她不是在新加坡吗？"
"回来了，病得很重。"艾米停顿了一下，"她有东西给你，关于你母亲的。"
林晓阳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她母亲在老家务农，怎么会和苏雯扯上关系？
"明天下午三点，蛇口码头七号仓库。"艾米说完就挂断了。
窗外雨声渐大，敲打着铁皮屋顶。林晓阳蜷缩在薄毯下，思绪纷乱。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转机。但"关于你母亲"这句话像钩子一样扎进她心里，让她别无选择。
枕头下的U盘硌得她生疼。林晓阳把它握在掌心，像握住一把无形的匕首。无论明天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任人宰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