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之后,整个雾民区都在低声传一个名字:
“骆清野。”
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伟大的事。
只是因为——他给了自己一个名字。
雾民区二十七号能源街,有人趁夜在旧广播塔墙上刻下:
“我叫林始,编号A-00000,我给我自己。”
西号废仓的孩子们开始互相取名,把破铁片当成识别牌戴在脖子上。
“你叫什么?”
“我叫庄纸船。”
“你咧?”
“我叫蓝野烟。是我妈生的,不是系统编的。”
这不是一场造反。
也不是革命。
这只是一群从没拥有身份的人,在一个个黑夜里低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你听不到他们喊。
你只能听见——风里多了很多句“我是谁”。
我们把它称作:“名字之夜”。
我们知道这会带来震动,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雾轮主议厅内部爆发激烈争论。
一派以【维序派】为主,强调“底层秩序脆弱,不能放任无编号者构建个人身份网络”。
另一派【裂变派】,以前失印者和资料保留者为主,认为“命名自由是最低层对抗系统控制的第一步”。
两派的争吵几乎升级为内斗。
我和延川被紧急传唤至雾轮主厅。
在那片环形审议台下,我们第一次面对组织内部的公开指控。
“你们试图建立一个脱离控制的命名群体。”
“你们不知道一旦大量个体开始自命,识别系统会被混乱信息淹没。”
“这不是自由,这是灾难。”
这些话我们早听过。
只不过这次,说话的人戴着雾轮的徽章,而不是系统的印记。
我看向延川。
他没有说话。
只是走上审议台中央,开启了公频。
“我知道你们怕。”
“怕有一天,编号失效了;怕有人不再接受系统赋名;怕再也没有人愿意活成定义好的模样。”
“但我更怕一件事——我们成了第二个系统。”
大厅陷入短暂寂静。
他继续说:
“名字,是最小的记忆自由。”
“不是每个人都能上战场,不是每个人都能去反抗。”
“但每个人都应该能说出:我是谁。”
“哪怕没有印记、没有编号、没有授权。”
“哪怕——只有一句话,也应该属于他自己。”
有审议者冷笑:“空谈。”
“你拿什么保护这群低阶者的命名自由?你想跟系统打记忆战?”
延川淡淡说:
“不是打仗。”
“是证明——我们不是他们的翻版。”
他站定,将手中一块破铜识别片递上展示台。
上面刻着一个新名字。
“这是今天早上,一个送水工刻下的。他从没被赋过编号。”
“但他写下这个名字,送到我手上时对我说——‘终于有人愿意接住我了’。”
“这句话,不是武器。”
“但它,是世界开始改变的第一声。”
会议没有通过任何裁决。
雾轮陷入了沉默。
但我们知道,那一刻,有一道缝被打开。
不是对抗胜利。
是——遮蔽松动。
回到资料馆那晚,许垣靠在门口说:
“你们比我年轻时还疯。”
我问他:“你那时没试过吗?”
他沉默许久。
“我们当年以为,只要删了系统,就会有人记得自己是谁。”
“结果发现,很多人不是被控制。”
“是早就忘了怎么说自己了。”
我点头。
“所以我们要教。”
“一个一个来。”
那天,我们整理出第一份《命名者登记手册》——不是官方表单,而是记忆者自己填写的。
我们称之为**“名字卡”**。
格式简单:
你现在叫什么:
你以前被叫做什么(可选):
你想记得的事:
谁可以叫这个名字(可空):
谁不能抹掉它:你自己。
我们不是要对抗世界。
我们只是要,一个个记住——“谁不是空白的”。
那一晚,我在笔记上写下:
“第一次,有人不是在编号册上写下自己的身份。”
“第一次,有人不是因为活着才拥有名字,而是因为有名字,才敢继续活。”
“第一次,我知道,我们在建的不是组织。”
“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