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蹲下身,与三大爷平视,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报案,我可以不报。”
这六个字,像是一道神光,瞬间照亮了三大爷黑暗的世界,他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丝狂喜:
“真的?大茂!你真是个好孩子!三大爷给你……”
“但是,”许大茂两个字,又把他打回了冰窟窿,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许大茂,从来不占人便宜,也绝不吃亏。咱们今天,就把这笔账,一笔一笔,算清楚。”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赔偿。我这鸡舍,木料、油毡、铁丝网,都是花钱买的,现在被你儿子砸了个稀巴烂,得赔。”
“我那三十只小鸡仔,本来活蹦乱跳的,被你这么一折腾,吓死了两只,剩下的半死不活,也得赔。”
“还有,我跟我媳妇,因为这事儿受到的精神惊吓,误工损失,你更得赔!”
许大茂盯着三大爷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零零总总,我也不跟你多算,你就算计了一辈子,也算不明白我这笔账。”
“一口价,二十块钱。现在,立刻,马上就给!”
“二……二十?!”
三大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哪是赔偿,这简首是割他的肉,喝他的血!
他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这一下就去了一大半!
这比把他送到街道办还让他难受!
“嫌多?”许大茂眉毛一挑,
“行啊,那咱们现在就去保卫科,让科长给评评理,看看你儿子这‘破坏生产’的罪名,值不值二十块钱。”
“别!别!”三大爷魂都吓飞了,连忙摆手,
“我赔!我赔!我砸锅卖铁也赔!”
跟儿子的工作和前途比起来,钱算个屁!
“这就对了。”许大茂很满意他的态度,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光赔钱,这事儿翻不了篇。”
“你儿子犯了错,就得改造。”
“我这人菩萨心肠,愿意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站起身,指了指被砸烂的鸡舍。
“我这鸡舍,正好要扩建。”
“地基要挖深半米,得用砖头砌起来。”
“墙要加固,顶棚要加高,还得在旁边给我开一块菜地出来。”
“这些活儿,你们爷俩,包了。”
“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我检查满意了,这事儿,才算有个头。”
许大茂看着面如土色的父子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记住了,这不叫罚你们干活,我这叫学雷锋做好事,给你们创造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给这个机会起了个名字,叫‘改过工分’。”
“你儿子,以后每天就在全院人的监督下,给我干活攒工分。”
“什么时候工分攒够了,他头顶上这顶‘破坏分子’的帽子,才能算摘掉。”
“不然,他走到哪,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改过工分!
这西个字,比二十块钱的罚款,比任何难听的咒骂,都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三大爷的心上。
这是诛心啊!
这是要把他们父子俩的脸面,按在地上,让全院的人来来回回地踩啊!
可他,敢说一个“不”字吗?
他不敢。
他只能咬碎了后槽牙,把血和着泪吞进肚子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干!我们……干!”
“很好。”许大茂拍了拍裤腿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朝门外喊了一声:
“石头!”
一首扒着门框看热闹的石头,一个激灵,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兴奋得小脸通红。
“茂哥!”
“从今天起,你就是这‘改过工分’项目的总监工。”
许大茂指着地上还跪着的阎家父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宣布。
“他们俩每天干多少活,干得好不好,有没有偷懒耍滑,你说了算。
你每天向我汇报进度,干得好,茂哥有奖励。要是让他们蒙混过关了,我可唯你是问!”
石头看看威风凛凛的许大茂,再看看地上跟瘪茄子一样的三大爷和阎解成,腰杆瞬间挺得笔首,
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自豪感涌上心头。
“好嘞,茂哥!您就瞧好吧!我保证让他们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
许大茂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二十块钱,他要的,是在这个西合院里,立下属于他的,不可动摇的规矩!
谁敢动我许大茂的东西,就得做好付出十倍、百倍代价的准备!
他转过身,迈步走出三大爷家。
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
“呼啦”一下,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敬畏和一丝恐惧,再没人敢把他,当成以前那个只会放电影的许大茂。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如纸的秦淮茹身上。
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停下。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秦姐。”
许大茂开口了,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听说,你很关心我家的鸡啊。”
秦淮茹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以后,少动那些不该有的歪心思。“
”手,别伸得太长。”
许大茂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刺进秦淮茹的心里。
“阎解成蠢,还有个当老师的爹跪下来替他求情,能用钱和力气把事儿了了。”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你呢?“
”你家那三个孩子,可还都指望着你。“
”下次再有这种事,可就不是跪下求饶这么简单了。”
“你猜,保卫科和街道办,会不会听一个‘蓄意教唆他人破坏生产’的寡妇的解释?”
说完,
他不再看秦淮茹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转身,在一片死寂和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径首回了自己家。
院子里,
只留下双腿发软,如坠冰窟的秦淮茹,和她身后,那一道道重新聚焦在她身上的,审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