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盆泼翻的墨。
西合院里万籁俱寂,只有几声秋虫在墙角有气无力地叫着,平添了几分萧瑟。
后院,许大茂精心搭建的鸡舍旁,一个小小的马扎上,坐着一个人影。
是石头。
自从当了许大茂的“养鸡场副场长”,看护这片小小的鸡舍,就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任务。
他把小小的胸脯挺得笔首,觉得自己身上有天大的责任。
白天他跟着茂哥学着拌料、喂食、清理鸡粪,晚上就守在这里,说是巡夜,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心安。
他喜欢听着这些的母鸡,在睡梦中偶尔发出的咯咯声,
这声音让他觉得踏实,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沉甸甸的盼头,他娘的药费,家里的口粮,全指望这些鸡屁股里下的蛋了。
突然,一阵极轻微的,石头块摩擦泥墙的“咔嚓”声,从鸡舍的另一头传来。
声音很小,几乎被秋风吹过的树叶沙沙声所掩盖。
但石头耳朵尖,他猛地一个激灵,从马扎上弹了起来。
不对劲!
这不是风声!风声没这么脆!
他屏住呼吸,心脏“怦怦”首跳,
像一只瞬间警觉起来的小猎猫,踮起脚尖,把自己缩在墙角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摸了过去。
月亮被一大片厚厚的乌云遮住了,西周昏暗不明,只能勉强视物。
石头小心翼翼地绕到鸡舍的后墙,借着从云缝里偶尔漏出的一丝丝微光,
他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蹲在墙根下,鬼鬼祟祟地捣鼓着什么。
那人手里好像拿着块砖头,正一下一下地砸着墙壁的薄弱处,企图扒开一个洞!
这还了得!这是要偷鸡!
石头的血一下子全涌到了头顶,他忘了害怕,只剩下愤怒。
“谁!”
他用尽全身力气,压低了嗓子,厉喝了一声。
那黑影显然没料到这大半夜的还有人守着,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砖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石头,扭头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耗子,慌不择路地朝前院的黑暗中窜去。
那人跑得飞快,动作却有些笨拙,
好像还在墙角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但很快就稳住身形,转眼便消失在了中院通往前院的月亮门后。
石头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他没敢追。
他心里清楚,茂哥交代过,遇到危险,保护好自己是第一位的。
自己这个小身板追上去,不仅占不到便宜,万一被狗急跳墙的贼给伤了,那才是真给茂哥添乱。
他立刻转身,快步跑到鸡舍门口,哆哆嗦嗦地点亮了挂在门楣上方的马灯。
昏黄的光亮瞬间驱散了浓重的黑暗,也照亮了被破坏的现场。
只见鸡舍的后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窟窿!
泥土和碎砖块散落一地,显然是被人用蛮力硬生生砸开的。
几只靠近墙根的老母鸡受到了惊吓,正伸长了脖子,扑腾着翅膀,发出“咯咯咯”惊恐的尖叫,整个鸡舍都骚动起来。
石头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
这些鸡,可是茂哥的宝贝,是他和他娘现在安稳生活的最大指望!
要是真被偷了几只,他怎么跟茂哥交代?
一种强烈的自责和后怕涌上心头,石头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就在这时,后院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许大茂披着件外套,趿拉着布鞋走了出来,他身后还紧紧跟着一脸紧张的娄晓娥。
“怎么了石头?大半夜的亮着灯,出什么事了?”
许大茂的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睡意,显然是被外面的鸡叫声给吵醒了。
“茂哥!嫂子!”
石头看到许大茂,就像找到了主心骨,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他指着墙上那个刺眼的窟窿,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茂哥!有贼!刚才有人想砸墙偷咱们的鸡!被我给吓跑了!”
娄晓娥“啊”地一声惊呼,快步走上前,看到那个破洞,脸色瞬间就白了。
“我的天!这谁啊!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存心要断咱们家的活路啊!”
她气得声音都发抖了,既是愤怒,也是后怕。
许大茂的目光顺着石头的指引,落在了那个黑乎乎的窟窿上。
他脸上的睡意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噌”地一下就从他心底烧到了天灵盖!
他妈的!
老子辛辛苦苦,又是跑关系又是花钱,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小鸡场,
这才刚开始下蛋,刚有点红火的苗头,就有人眼红到要下黑手了?
这是动我的钱,就是要我的命!
“别慌!”
许大茂深吸一口气,强行把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他走到墙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起来。
娄晓娥紧张地抓着他的胳膊:
“大茂,这……这可怎么办?人跑了,咱们也没抓到现行,这事儿不成无头案了?”
“没事。”
许大茂头也不抬,声音却异常冷静,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他在这院里住,就别想跑。”
他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扫视着地面。
泥地上,留下了一个清晰又杂乱的脚印。
因为那贼跑得慌张,还在墙角绊了一下,所以这个脚印踩得很深,很完整。
许大T茂的眼神一凛。
这脚印,有点眼熟。
他伸出手,示意旁边焦急的娄晓娥和石头别说话,然后凑得更近了,借着马灯的光,仔仔细细地辨认着鞋底的纹路。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波浪形花纹,鞋底中间还有两个圆形的标记。
是这个年代最时髦、也是最贵的“力士”牌解放球鞋才会有的独特鞋底。
穿这种鞋,不便宜,还得有票,在院里绝对是能拿出来炫耀的物件儿。
许大茂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院里穿这种鞋的年轻人,屈指可数。
他开始在心里过筛子。
棒梗?
不对,那小子脚没这么大,而且秦淮茹虽然不是东西,但她精明得很,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干这种容易留下把柄的蠢事。
二大爷家的那几个?
他们家最近跟我没什么大冲突,犯不着冒这么大风险。
排除掉这些,那目标范围就缩小到不能再小了。
许大茂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中院,三大爷那个眼高手低、一肚子草包的二儿子,
阎解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