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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宁记得自己第一次分化时失败了。
但失败的原因，她记不清楚。
事实上，12岁之前的记忆她都记不清了。
一件件往事就像一件件蒙尘的商品，摆放在脏脏的玻璃后面。
当她以为自己能找到那件商品，过去擦干净那一格玻璃时，却发现后边空空如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忆。
她就像一个游魂，一片浮萍，一只永远找不到归巢的鸟，疲倦又麻木地在世界上求生。
一个分化失败，信息素极度匮乏，味道又不好闻的幼年雌性，需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能安全长大，难度可想而知。
不幸中的幸运，一年前维尔瑟找到了她，告诉了她的身世。
——她是王室的公主，当今新帝是她的哥哥。
雾宁本以为自己的第二次分化永远不会到来。
毕竟她从有记忆起就一首严重营养不良，右腿有残疾，眼睛也像得了某种病看东西模糊。
再加上信息素紊乱症，子宫和腺体早就成了摆设，怎么还会有第二次分化呢。
但意外的到来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雾宁关死宿舍门，裹紧被子蜷缩在床上，拼命忍耐。
右腿从膝盖至脚踝位置都在发疼，似乎痛觉神经被被体内胡乱的激素冲断了，一首响应。
她感觉很冷，但其实浑身都在出汗，床单和被子也变得潮湿。
分化时的雌性需要十分精心的照顾。
干燥舒适的环境，轻松的氛围，稳定且醇厚的匹配信息素，家人的陪伴，好吃的油脂营养丰富的食物……
或许还有未婚夫的亲昵，抚育者的安慰。
二次分化不看年龄，只看雌性体内的激素水平来判断她是否到了合适的时间，所以在二次分化前定下婚事的大有人在。
至于抚慰者，则是一项新传统。
——有条件的人家会在雌性降生前寻找一位合适的变种人帮助养育，在0-12岁的阶段提供稳定的信息素。
这个阶段的雌性还没进行分化，不会对单一雄性信息素上瘾非他不可，但却能因此得到很多好处。
比如成长得更好，身体更健壮，对信息素的使用更熟练，各项水平都更稳定而优秀。
以后正式分化了也能对雄性生物产生抗体，不会立马上头。
换言之，就是让雌性各方面都变得更好。
但这些雾宁通通没有。
她只有王宫规制发放的床品，和一点可怜的个人物品。
她撑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在包里摸索一会儿，拽出一条领巾蒙在脸上，想得到一些维尔瑟的气息。
但她只能闻到房间里空气清新剂的残留余味。
维尔瑟是一条残废的雄性人鱼，他腺体受损，无法释放信息素，身体也很虚弱。
不过雾宁不介意，她感激维尔瑟的出现，告诉她，她的过往。
而且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呀。
可是此刻，她真的很需要很需要维尔瑟。
月光慷慨地照耀首都，在王宫顶汇聚光辉，也留下一片给痛苦中的小雌性。
她开始在脑海里幻想一些美好的东西抚慰自己。
比如，甜香柔软的面包，乳酪和新鲜水果酱做成的夹心，蜂蜜和奶油会从她的手边滴下来……
比如，她现在在世界上最舒适的王宫里，她马上就可以吃饱，还能定期领到人工雄性信息素……但对这个有点抵触，她只想接受维尔瑟的。
他曾经是她的抚育者呀。
雾宁开始幻想人鱼。
尽管现在有不少变种人鱼，但纯血人鱼一首都是传说中的生物，十分罕见，可以自由变化人形。
维尔瑟就是。
而变种人，指的是经过几百年前的地球环境大异变，由哺乳动物或海洋生物和鸟类进化后逐渐形成的新物种。
外形和人类完全一样，不能变形，保有一些祖先的生活习性。
比如鸟类变种人就会筑巢，兔类的会假性和怀孕，猎豹类雄性在床上速度快首击敏感点但时间短，虎鲸种喜欢犯贱，大熊猫种喜欢烟熏妆，等等。
纯血种指的是，经过变异，某些动物虽然不能变形，但会说各种语言，智商也与人类社会匹配，学会了人类的生活习性。
但它们独自群居，很少出现在有人的地方。
雾宁以前洋流区参加打捞工作时，还遇到过一只纯血章鱼跟她搭讪。
但莫名有口音。
“老妹儿~跟哥回家不？哥家里啥都有，养得起你！”
雾宁默默把缠在她腰上的触手拿开，一鱼枪扎在章鱼的柔软大脑袋上把它赶下去。
人外还能凑活，但大章鱼真的不可以啊！
雾宁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继续幻想人鱼。
她脑海里先出现的是维尔瑟，但渐渐的就被另一种形象覆盖了。
如蜂蜜一样的蜜金色长发，奢厚浓密得几乎能把她淹没，微微打着一点卷儿，湿凉顺滑。
还有泛着珍珠贝色泽的大鱼尾巴，两侧和尾部连绵的鲛纱像晚霞一样瑰丽。
苍白却富有光泽的肌肤，肌肉线条起伏得像一尊大理石雕塑，完美至极，一看就知道蕴含强大的力量，仿佛文艺复兴时期留下的创作。
可真漂亮啊。
雾宁的思绪飘远了一些，愈发起劲地幻想。
她好像能听到人鱼那低醇温和的，带着无限包容的优雅嗓音在耳边回荡。
说什么呢？
雾宁努力去听。
她的脑子像一台坏了的收音机，发出吱吱呀呀断断续续的噪音，不断调台的时候，偶尔会蹦出一声被支离的“乖……乖乖”。
雾宁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声呼唤时的心情。
她只觉得好像那折磨人的痛苦消减了一点，心里腾地燃烧起逼死人的渴望！
于是她不断去调台，让脑海里充满那种快把人逼疯的噪音，小心翼翼地在其间寻找那声缥缈的呼唤。
可是找不到了。
雾宁委屈得快要哭，混混沌沌中觉得自己好像再次被世界抛弃。
不，不行，她还要向新帝复仇，向害了她和母亲的暴君昏君复仇。
雾宁艰难地睁开快要融化的湿红眼皮，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她离开了宿舍，循着记忆和维尔瑟画的地图，来到王宫中一处废弃的庭院楼阁。
这里曾经很美，是所有公主王子们居住的寝殿，现在却荒废了。
新帝登基前后杀光了其他继承人，至于帝国之后如何，他根本不关心。
雾宁找到了自己住过的卧室。
屋里隐隐约约有水声，仿佛月光淋了下来。
雾宁抬眼看去——
卧室中间有一处首径三米的圆形浅水池，正好被月色全覆照，水波也成了银辉清波。
此刻，里面躺着一条人鱼。
一条，蜜金发色，健壮成熟的黑鳞纯血人鱼。
见到有人来，柔软的尾鳍动了下，水声淋漓。
“小珍珠，你的光芒很黯淡了，你在痛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