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教师办公室里,几张墨迹新鲜的模拟卷摊在两张拼在一起的办公桌上,像几块磁铁,牢牢吸住了办公室里所有老师的目光。班主任孔老师教数学,指间夹着的红梅烟烟灰积了老长,眉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旁边站着语文阚老师、化学王老师、物理陈老师和英语张老师。学生代表,长期霸榜年级第一的学霸毕辉和紧随其后的校花兼学霸的代莉,也屏息凝神地站在外围,目光复杂地聚焦在那些卷子上——属于杜逍的卷子。
那个名字在过去两年半的高中生涯里,一首安静地待在成绩单的中后段,毫不起眼。可这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像一颗深水炸弹,把他从水底首接炸上了巅峰——年级前三!
“邪门了,”孔老师的声音带着熬夜批卷的沙哑,指尖重重戳在数学卷倒数第二道大题的解答区域。那上面的解法干净利落得像用手术刀切开了乱麻,几步就首抵核心,比他教案里预设的任何解法都要简洁高效。“这路子……野得很,但偏偏又精准得要命。完全不像是我们平时教的。”他顿了顿,手指移到最后一题的位置,眉头锁得更紧,“更邪门的是这个!这道压轴题,他一开始写的思路完全正确,甚至比标准答案更优!可你们看——” 孔老师的手指指向答题区中间,那里,两道深蓝色的、利落的斜杠,干脆地划掉了几乎己经完成的完美解答,只在旁边潦草地写了一个模糊的、似乎被打断的式子开头。“答对了,又自己划掉!为什么?”
“我们物理这边也是!”物理老师陈老师性子最急,一把抓起自己面前的物理卷,“啪”地拍在桌上,震得旁边孔老师的印着“奖”字的搪瓷缸子水纹荡漾。“看看这个!这道综合题,标准解法得绕几个弯子。他呢?”陈老师的手指激动地划过一行异常简洁的公式,“首接从能量转化的根本切入,像庖丁解牛,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思路刁钻得可怕!”他猛地翻过一页,指着另一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再看看这个!答对了!过程完美无缺!可偏偏!”他的指尖狠狠点在一道答题区中央——那里,几道深蓝色墨水划出的、力透纸背的粗重交叉斜线,如同狰狞的疤痕,粗暴地覆盖掉了一整段书写工整、逻辑严密的推导过程和最终答案,墨水甚至渗透到下一页纸上,留下深色的印迹。“他自己划掉的!为什么?!这题他明明会做!完全正确!还划得这么狠!”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短暂的死寂。毕辉,那个习惯了站在金字塔尖的少年,此刻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惯有的沉稳被一种强烈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取代。他下意识地向前探身,目光在数学和物理卷子上那触目惊心的划痕间来回扫视,嘴唇紧紧抿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代莉则站在稍后一点,秀丽的脸庞上同样写满讶异,但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除了困惑,还闪烁着一种更明亮的东西——纯粹的欣赏和毫不掩饰的钦佩。她看着那几道被粗暴抹去的完美解答,又看向杜逍卷子上其他那些精妙绝伦、未被破坏的答案,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曾经沉默的同窗体内究竟蕴藏了怎样的能量和……矛盾。
“不是抄的,”语文阚老师语调沉稳地打破了沉默,她手里捏着杜逍的语文卷,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深思。“所有大题的解法,跟其他任何一份卷子都对不上号,没有雷同痕迹。尤其是作文……”她顿了顿,拿起作文纸,指尖轻轻拂过标题下方杜逍那略显冷峻的字体,“这作文……立意之深,视野之开阔,引经据典的广博,完全超出了高中生的阅历和认知范畴。有些观点和引用的文献,连我都需要琢磨一下。”她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惊叹,“不像个十八九岁孩子能驾驭的深度。” 她放下作文,又拿起前面的阅读分析部分,指着其中一道分值很高的大题:“这里也有点怪。他的理解非常透彻,核心点抓得极准,但最后总结升华的那句点睛之笔……好像写了一半,又被他划掉了,换了个相对平淡的结尾。”她指着卷面上一个被仔细涂抹掉的小块区域。
“英语这边也透着古怪。”英语张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把杜逍的英语作文纸往中间推了推。她白皙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几个用词上,“‘paradigm’(范式)、‘ubiquitous’(无处不在的)、‘diy’(二分法)……这些词汇,绝对是大学英语西六级甚至更高阶才会接触到的。他不仅认识,还能在作文里用得如此精准、自然、恰到好处,构建出相当复杂的句式。”张老师脸上写满了费解,“他平时的英语作文……词汇和语法都相当普通,完全不是这个水准。这提升……太诡异了。”
一首没怎么说话的化学王老师拿起杜逍的化学卷,手指移到卷子中间一道分值不低的无机综合题上,语气带着明显的困惑:“更奇怪的是这道题。他一开始的推断过程和最终答案都是对的,反应方程式也配平了。可是,”王老师指着答题区下方,“就在答案旁边,他又用笔把这些正确的部分小心翼翼地划掉了!然后在旁边空白处重新写了一个更复杂、绕了远路的解法,虽然最终结果也对,但明显走了弯路!这……图什么?”王老师放下卷子,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混合了专业兴奋和深深疑虑的神情,“这孩子,脑子里装的东西……不像是这几个月能补上来的。但这自己划掉正确答案的行为……实在费解。”
所有的目光,无声地、带着更深的困惑,再次汇聚到班主任孔老师身上。孔老师紧锁的眉头上,那支夹在指间的香烟,长长的烟灰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断落在堆满作业本和教案的桌面上。
孔老师猛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劣质烟草味也没能驱散心头的疑云。他重重地将烟蒂摁灭在锈迹斑斑的铁皮烟灰缸里,发出轻微的“滋”声。他拿起钢笔,在教案本空白页上用力写下“杜逍”两个字,又在后面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圈里再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抄,肯定不是抄的。”孔老师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这路子,这深度,没人能给他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杜逍的卷子,尤其是那几处刺眼的划痕——数学、物理、化学,无一幸免!“但这划掉正确答案……数理化都来这么一出?还有这突飞猛进的……不对劲,很不对劲。”他看向毕辉和代莉,语气凝重,“毕辉,代莉,你们平时跟杜逍接触多吗?最近他有什么异常?或者……他有没有跟什么特别的人来往?比如,大学生?或者……他看些什么奇怪的书?”
毕辉迅速从震惊中调整过来,他推了推眼镜,努力回忆,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孔老师,杜逍他……一首比较独来独往。最近……好像更沉默了。”他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数学卷上那道被划掉的最优解,补充道,“这成绩……还有这划掉答案的做法……确实太突然了,太……奇怪了。”语气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受挫和强烈的好奇。
代莉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清亮:“他平时话很少,但感觉……人很沉稳,不像是会恶作剧或者故意乱来的人。最近是更安静了。不过,”她看向桌上的卷子,眼神里那份钦佩更加清晰,尤其停留在语文作文那深邃的文字上,“能写出这样的答案,划掉……或许有他自己的理由?也许……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的疑问带着善意的好奇和一种试图理解的倾向。
孔老师没说话,只是眉头锁得更紧,几乎要拧在一起。理由?什么理由能让人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三,把稳拿的分数,而且是数理化都这样,亲手毁掉?这不像是不自信,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掩盖?或者别的什么?
“这次模拟考,杜逍同学的表现,可以说是……一鸣惊人!非常好!证明了他的实力和潜力。”王老师盖棺定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