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部——光秃秃的,覆盖着一层仿佛树皮般粗糙的皮肤,上面没有一根尖角,更没有狄克曾见过的那些强大虫人战士象征性的、狰狞的尖角。
只有一双圆溜溜、带着明显怯懦和疲惫的小眼睛,在黑暗中不安地转动着。
“别……别喊了……”虫人的声音瓮声瓮气,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一种天然的迟钝感,“守卫……都睡了……吵醒了……要挨鞭子的……”
他笨拙地将木桶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一个边缘豁口的粗陶碗,盛了些浑浊的、漂浮着可疑菜叶的糊状物,小心翼翼地从栅栏缝隙塞了进来,放在狄克脚边。
“吃……吃点吧……”
狄克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扑到栅栏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这个憨态可掬的虫人:“你是谁?你能救我出去吗?我是被冤枉的!那些东西不是我的!”
虫人被狄克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吓得往后缩了缩,差点打翻木桶。
他笨拙地摆动着肥胖的手:“我……我叫哄都……是……是送饭的……我……我救不了你……”他看着狄克绝望的眼神,圆眼睛里流露出真切的同情,“你……你真可怜……他们都说……你要被砍头了……”
砍头!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狄克心上。
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然窜入他的脑海——百的包裹!那些所谓的“破烂”!
那个店主最后盖住的油纸包!一定是那东西!是它把自己送进了这死牢!如果……如果那东西不在了呢?
狄克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恐惧和激动,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极其虚弱的、混杂着痛苦与哀求的表情
“哄都大哥……你……你是个好人……求你……救救我……”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我知道……害我的东西是什么了……就在……就在前面审讯室里……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些……些破叶子……”
他紧紧盯着哄都那双透着憨厚和懵懂的眼睛,“只要……只要那东西没了……官府……官府就没办法冤枉我了……求求你……帮我把它拿走……随便丢到海里……或者……或者你自己藏起来也行……”
哄都的小眼睛困惑地眨巴着:“拿……拿走?审讯室的东西?不……不行的……那是……证物……”
“证物没了!他们就没办法了!”狄克急切地打断他,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
“哄都大哥!你是好人!你忍心看我被冤枉砍头吗?你帮帮我!我出去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或者……或者万一被发现了……”狄克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声音压得更低
“你就说……就说那东西是你偷的!是你想要!反正……反正你只是个送饭的……他们不会真拿你怎么样的!最多……最多打你一顿!总比我掉脑袋强啊!求你了,哄都大哥!”
哄都肥胖的身体不安地扭动着,脸上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他看着狄克那“绝望”的脸庞,听着那“情真意切”的哀求,又想到那可怕的砍头场景,憨厚的心肠终究被恐惧和同情压倒了。他笨拙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好……好吧……我……我去看看……但……但要是被抓住……”
“不会被抓住的!守卫都睡了!你快去!”狄克如同看到曙光,连声催促,眼中闪烁着计谋得逞的、病态的光芒。
哄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提起木桶,一步三回头地,拖着沉重的脚步,笨拙而小心地朝着长廊深处、更黑暗的审讯室方向挪去。他那肥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狄克背靠着栅栏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内衫。
他双手紧紧交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黑暗中,只有远处海浪隐隐的拍岸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比去时更加慌乱急促。
哄都那臃肿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牢门外,他脸色惨绿,圆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后怕,胖乎乎的手紧紧捂着自己围裙下鼓囊囊的肚子,仿佛里面揣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球。
“拿……拿到了……”哄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好……好吓人……我……我这就去……丢掉……”
“别丢!”狄克猛地扑到栅栏边,声音因为急切而尖锐,“给我!给我看看!是不是那个油纸包!”他伸出颤抖的手,穿过栅栏缝隙。
哄都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从围裙底下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块,犹豫着递了过去。
狄克一把抢过,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哄都身上的汗味和一股奇异的、沉闷的辛辣气息。
他颤抖着撕开油纸一角——深褐色、压得极紧实的块状物暴露在微光下,那奇异的气味更加清晰!
包里的东西是百给的,所以百要陷害自己。
不对,十合会的人凑巧就拦截了我,还拼命要我的包裹,说明十合会与百有联系,而且百的酒里下的麻药十合会也清楚。
当所有东西都串联到一起狄克眼中瞬间爆发出恐惧的眼神!他猛地将油纸重新裹好,如同扔掉烫手山芋般,一把塞回哄都手里,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
“快走!哄都大哥!快带着它离开这里!丢得越远越好!永远别让人找到!快!快走!你的大恩大德,我狄克永世不忘!”
他用力推搡着哄都肥胖的手臂,恨不得他立刻消失。
哄都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看着手中这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东西,又看看狄克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憨厚的脑袋彻底乱了。
他只觉得这东西是个天大的麻烦,只想赶紧甩掉。他不再犹豫,笨拙地转过身,抱着那油纸包,像只受惊的甲虫,跌跌撞撞地朝着牢房出口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逃去,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长廊的黑暗中。
狄克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的笑容。
毒药没了……最大的证据没了……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太天真了。
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死寂的牢房长廊便响起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甲碰撞的铿锵声!比昨夜抓他时更加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