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黄浦江那头吹来,掠过灯火疏影的法租界街巷,卷起一地落叶与潮湿的旧时光。松鹤楼二楼的窗棂映着幽黄的灯影,几盏煤油灯在雨夜中映得人影幢幢,帘下红烛暗燃,窗外则是一地青石板,湿滑而寂静。
沈蔓青斜倚着楼下的一根水泥电线杆,眼底映着斜对角的灯光。她穿一袭烟青色窄旗袍,发髻利落束起,一顶毡帽斜扣,额前几缕碎发略显凌乱,遮住了那双紧张而沉静的眼。
松鹤楼表面是旧沪上流商贾聚餐之地,实则暗通敌寇,是情报组盯了半月未破的死结。今夜,一纸密报提及一批走私军品将于此秘密交易。她奉命接头,却未曾想,刚翻窗入阁,便觉有脚步声随之而来。
昏黄灯下,她的身形若隐若现,耳中响着对面楼上不远处细微的木地板声响。她反手关好暗窗,手指搭上衣襟内藏的匕首,脚步轻得不见半点声响。
突而,一只乌鸦从松鹤楼檐角飞出,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惊起她一身寒意。她迅速退入后厅,却看见楼下那头黑影悄然掠过门廊,首逼后院。那不是普通盯梢者的脚步——太稳,太快,太近。
她的气息凝成一线,心头冷静如冰。方才接头之人未至,密码未换,莫非行动走漏了风声?指尖搭上袖中火柴盒大小的密码器,她飞快在桌边留下一行:“代号杏花楼,转移联络。”
刚要离开,忽觉身后一阵冷风逼近,电光火石间,她回身一匕首刺出,却被一只熟悉的手牢牢握住。
是他——萧知微。
灯光从他肩后斜落,映出他军服下清隽如昔的面容,眼神却冷得如霜,眸底看不出分毫喜怒。他没穿常服,而是一袭便衣,外套敞着,左手却隐隐握着手枪。
“蔓青,”他压低声音,“这里不安全,跟我走。”
她愣了愣,骤然挣开手,退了半步,语气克制:“你为什么会在这?”
他眉峰一蹙,抬眼看她,低声道:“换我问你,地下情报员潜入日寇联络点,谁让你来的?”
她冷笑,“这话你有资格问我?”
萧知微的眼神闪了下,欲言又止。
她不再多言,转身欲走,萧知微却一把将她拉入走廊的暗门——门外三名便衣己疾步逼近,脚步沉稳。
“是她?”其中一人低声问。
“看不清脸,”另一人回,“但像极了那个‘报馆女子’。”
沈蔓青伏在他怀中,指节绷紧,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他身上是冷冽的烟草味,旧时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却与少年时的萧知微判若两人。
等那些人脚步远去,沈蔓青甩开他,眼里一丝光火掠过:“你到底,是谁的人?”
萧知微望着她,神色沉静如山,不答,只掏出一封折叠整齐的密电。
“这是你们报馆的密码本,用得有些老了。”他说完,竟就那么转身入夜色,消失在雨巷尽头。
她怔在原地,掌心密电微潮,残留着他体温。而后院木门处,却有人影轻动,一束红光照在她背后。
下一秒——一声“站住”,枪栓拉动的脆响刺破夜雨。
沈蔓青倏然转身,眼中寒光一闪,衣襟中藏的微型手枪,己悄然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