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玄胤屏退了随从,独自一人,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悄无声息地伫立在那扇紧闭的门之外。
一个月了。
整整三十个日夜,他批阅奏章时想着她,朝议纷争时念着她,夜深人静时……更是被蚀骨的思念和担忧填满了心房。
他夜夜徘徊在这方寸之地,却始终无法触及门内那个将他心魂都牵走的人儿。
今夜有琴音响起……
李玄胤瞬间屏住了呼吸,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姝儿……她在抚琴?弹的竟是……《湘妃怨》?
门内,颜姝只在琴案旁燃了一盏小小的青瓷油灯。昏黄的光照亮她姣好的侧脸和那微微颤抖的玉手。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抚琴。或许是被那窗外凄清的月色所扰,或许是被心头积压的悲伤和思念所驱。她想找一个宣泄的出口,让指尖代替话语。
《湘妃怨》的曲调在她指下流淌出来,却全然失了往日的清越,只剩下无尽的幽咽。
指尖每一次拨动琴弦,都带着叹惋,本该流畅的音在她指下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哽咽。强音带着压抑的嘶哑,弱音像极了风中残烛。
她不是在弹琴,是在用琴弦哭泣。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桐木琴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脑海中浮现的,是舜帝南巡不返,娥皇女英泪洒斑竹的绝望。
琴声戛然而止。
这哪里是昔日那个指尖流淌出清泉明月般乐音的颜姝?他仿佛看到了门内那个伏案痛哭、单薄无助的身影,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姝儿!”李玄胤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不再是之前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充满怜惜和无尽的思念。
“我听见了……我听见你弹琴了……《湘妃怨》……”
李玄胤知道她在听。他靠着门滑坐下去,仿佛这样能离她更近一些。他不再自称“朕”,只想做回那个在她面前可以卸下所有的李玄胤。
“姝儿,别弹那曲子…那不是我们的结局!不”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这一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每日看着空荡荡的凤仪宫,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心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我处理完政务,只想立刻飞到你身边!可我只能站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守着一扇打不开的门!”
他的拳头砸在冰冷的石阶上,指节传来钝痛,却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姝儿,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我想看你笑,想听你说话,想抱着你……我想你和我们的昭儿,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相思和深沉的无力感:
“这江山万里,若无你在身侧,于我而言,再无欢喜……求你……别让我一个人……别让我们的昭儿,永远只能隔着宫墙思念他的母亲……”
门内,颜姝早己泪流满面。
门外,李玄胤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夜露浸湿了他的衣袍,久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门内除了那压抑到极致的哽咽,再无任何回应。
没有开门,没有言语,甚至连那点微弱的琴音也彻底消失了。
希望一点点熄灭。巨大的失落和疲惫席卷了他。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无比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