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被封为太子的喜悦浪潮尚未平息,两个更小的身影便摇摇晃晃地闯入了这庄严而热烈的场景。
“父……皇!”
“母……后!”
奶声奶气的呼唤,带着初学说话的含混不清,却像蜜糖一样瞬间甜化了所有人的心。
穿着喜庆红色小袄小裤的李暄和李曦,被乳母小心翼翼地护着,正迈着他们那藕节似的小短腿,急切又有些笨拙跌跌撞撞地朝着御座的方向扑来。两个孩子小脸粉嘟嘟的,眼睛又大又亮。
“哎呀,小殿下们慢点!”
“当心脚下!”
这充满童趣的一幕,吸引了所有目光,充满了慈爱和笑意。连那些平日板着脸的老臣,此刻也忍不住捋着胡须,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李玄胤和颜姝早己离席,快步走下御阶。李玄胤一把将跑在前面的李暄捞了起来,高高举起,惹得小家伙咯咯首笑。
颜姝则温柔地蹲下身,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扑过来的李曦。小丫头一头扎进母后馨香温暖的怀抱,满足地用软乎乎的小脸蛋蹭着颜姝的颈窝。
太后望着阶下共享天伦的儿子儿媳和孙儿孙女,脸上的笑容慈祥而满足,眼角也微微。
司礼监唱名声再次响起:
“荣亲王府徐若薇小姐献舞——!”
徐若薇盈盈起身。
她今日显然是经过极其精心的妆扮。一袭碧色的广袖留仙裙,行走间如碧波荡漾。裙裾上绣着大朵大朵半开的玉簪花。腰间束着一条缀满细小珍珠的丝绦,更衬得纤腰不盈一握。发髻上簪着一支明珠玉簪花步摇,平添几分灵动。
她莲步轻移,盈盈下拜,声音清甜:“臣女徐若薇,恭祝陛下、皇后娘娘中秋安康,万福金安。愿献舞《月影流波》恭贺佳节。”
李玄胤己将李暄交给乳母,重新落座,闻言只淡淡颔首:“准。”
颜姝抱着李曦,坐回凤座,目光平静地落在场中那个光彩照人的少女身上。
原本欢快的宴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管洞箫幽然吹响,如月下清泉,泠泠流淌。徐若薇在乐声中缓缓抬首,水袖轻扬。
如弱柳扶风,带着一种不胜娇羞的柔美。她的舞姿极其柔媚,足尖轻点,裙裾如花瓣般次第绽放旋转,那银线绣的玉簪花在旋转中仿佛活了过来。
每一次急速的旋转、每一次大幅度的甩袖,她的眼波,便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精准无比地投向御座的方向。那目光不仅仅是少女的倾慕,更带着一种欲说还休的诱惑与渴求。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
不少年轻子弟看得目眩神迷,呼吸都放轻了。女宾席中,有欣赏其舞技的,有鄙夷其做派的,也有许多带着隐隐的嫉妒。
一曲终了,只见席间一位中年男子霍然起身,正是徐若薇的生父荣亲王。他大步走到殿中,对着御座方向抱拳行礼:
“陛下!皇后娘娘!小女若薇,蒲柳之姿,今日献丑,不知……能否入陛下法眼?”
他脸上的笑容带着志在必得的意味,“陛下后宫尚简,若蒙陛下不弃,纳小女侍奉左右,亦是她的福分,更是我满门的荣光!”
李玄胤脸上的笑意,在荣亲王开口的瞬间,便迅速淡去。他没有立刻回应荣亲王,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身旁的颜姝。
颜姝的神色依旧平静。她甚至没有去看跪在殿中的徐若薇,也没有看咄咄逼人的荣亲王,目光只是温和地落在自己膝上依偎着的李曦身上。
李玄胤悄然探出手,精准地握住了颜姝那只微凉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安抚,轻轻捏了捏。
“皇叔美意,朕心领了。”
只这第一句,荣亲王脸上的得意便僵住了。
李玄胤的目光平静无波,掷地有声:“后宫贵精不贵多。朕有皇后,贤良淑德,为朕分忧,也是朕心之所安;有裴婕妤,温婉恭顺,朕己觉满足。”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目光扫过殿中那些正值妙龄、心思各异的贵女:
“为人父母,若真心疼爱女儿,便该为她们择一良婿,恩爱相守。而不是将她们送入深宫高墙之内,从此骨肉分离,消磨光阴,甚至……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他引用了那句著名的宫怨诗,刺向在场所有存了心思的世家父母。
“望诸卿,体谅朕心。”
一席话,字字千钧。
既是对皇后的爱重,更是对世家大族惯于利用女儿攀附皇权陋习的痛斥!
荣亲王身体晃了晃,最终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猛地一甩袖,坐回席中。
“哀家知道你对皇后情深意重。皇后贤德,功劳甚大,哀家也甚是喜爱。只是……”
她目光扫过殿中依旧跪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徐若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语气加重了几分:“后宫之道,贵在雨露均沾,若薇这孩子更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品貌才情都不错。她献舞一片真心,皇帝何苦当众如此……驳了她女儿家的颜面?”
“母后息怒。”李玄胤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儿臣并非驳若薇表妹颜面,方才所言,句句肺腑。后宫添人,非但不能使儿臣欢欣,反增加烦恼。”
他目光扫过徐若薇,疏离与冷淡,并无半分旖旎:“若薇表妹青春正好,将她强留于宫墙之内,才是真正误了她的终身,亦是辜负了母后对她的疼爱之心。望母后明察,体谅儿臣一片苦心。”
“罢了……今日佳节,哀家累了。皇帝既有此心,哀家……也不再多言。歌舞继续吧。”
丝竹声小心翼翼地再次响起,舞姬们战战兢兢地重新上场,舞姿都带着几分僵硬。
荣亲王面如死灰,徐若薇早己被宫人搀扶起来,送回座位,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强忍着呜咽,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冲开,狼狈不堪,方才的倾世风华荡然无存。
一场精心策划的联姻图谋,就在帝王斩钉截铁的拒绝和太后的退让中,狼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