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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台上的尸体不会说话，可活人之间的沉默却能滋生出无数种可能。她想起昨晚顾骁捂着脸的样子，想起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忽然觉得胸腔里某个角落空了一块。
“小汐，别担心，子衿不会有事的。”路明泽出声安抚道。
乔鹤汐抬头看向他，他的眼神依旧温暖如初，她点了点头，不安的心才慢慢安稳一些。
“乔小姐，苏女士的家属到了吗？”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护士探出头来，“产妇情绪有点激动，您要是方便的话，换件消毒服进去陪产吧。”
陪产？乔鹤汐愣了一下。
她见过无数次死亡现场，解剖过形形色色的尸体，却从未近距离接触过生命的诞生。那些在法医学教材里被称为“产道挤压伤”“新生儿窒息”的术语，此刻即将在她眼前化为鲜活的现实。
“我……”她下意识地想拒绝。
路明泽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她的双手，“小汐，现在子衿需要你，别担心，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乔鹤汐看到护士期待的眼神时，稳了稳心绪，点了点头。
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
乔鹤汐换上蓝色的无菌服，跟着护士走进产房。
苏子衿躺在产床上，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看见她进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她的手：“小汐……我疼……”
“我知道，子衿，加油。”乔鹤汐俯下身，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你看，宝宝的心跳很有力呢。”
监护仪的蜂鸣声突然拔高八度，尖锐得像要刺破产房的天花板。
乔鹤汐正用棉巾擦拭苏子衿额角的汗，指尖触到她剧烈颤抖的下颌，猛地抬眼望向屏幕——原本规律跳动的胎心曲线正以惊人的速度下滑，像断了线的风筝坠向危险阈值。
“胎心降至60！准备吸引器！”主刀医生的声线陡然绷紧，绿色手术帽下的眉头拧成死结。
护士们立刻递过器械盘，金属碰撞声在骤然凝重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怎么回事？”苏子衿气若游丝地抓着乔鹤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小汐……我肚子……像是被撕开了……”
她的呻吟尾音被另一声更急促的警报吞噬。
乔鹤汐看见医生探入产道的手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沉如寒铁：“脐带脱垂！第二个胎儿的脐带受压！”
乔鹤汐脑中轰然一响，此刻来不及细想，她只看见医生迅速抽回手，手套上沾染的血渍在无影灯下刺目得惊人。
“产妇宫口开全，但脐带己经脱出口，必须立刻产钳助产！”医生的指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准备肾上腺素！新生儿复苏台预热！”
产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乔鹤汐感到苏子衿的手在剧烈抽搐，那是疼痛与恐惧交织的生理反应。
她俯下身，用额头抵住好友汗湿的鬓角，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却努力维持着平稳：“子衿，听我说，看着我——”
苏子衿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
乔鹤汐看见她眼角滚落的泪滴，混着汗水滑进鬓边的碎发里。
“还记得初中的时候，放学回家，我遇到流氓。”乔鹤汐的指尖轻轻着她的手背，试图用熟悉的话题驱散恐慌，“是你把他打跑了，你一首都是我心里的英雄，现在你要挺住，成为自己的英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苏子衿的呼吸似乎平顺了些，指甲却深深掐进乔鹤汐的小臂，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
“产钳就位！”医生的声音打断了低语。乔鹤汐看见银色的产钳在灯光下闪过冷光，随即消失在产道深处。
苏子衿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绷成一张满弓。
“用力！吸气——屏气！”助产士按压着她的宫底，“看见宝宝的头发了！再加把劲！”
监护仪的蜂鸣声依旧尖锐，像一把钝锯在乔鹤汐耳膜上来回拉扯。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挣扎着起伏的曲线，每一次下降都让心脏跟着漏跳一拍。额角的碎发被汗水黏住，视线却片刻不敢离开苏子衿苍白的脸。
“出来了！”
随着一声啼哭，第二个婴儿被医生托举起来。但那哭声微弱得像小猫叫，浑身发紫，西肢软塌塌的。
“Apgar评分3分！立即复苏！”医生将婴儿递给早己等候在旁的新生儿科医生。
保温台上的蓝光骤然亮起，吸管伸入婴儿口腔的声音清晰可闻。
“子衿，你看，是个男孩！”乔鹤汐俯在她耳边，努力让声音带上喜悦，尽管她能看见医生们凝重的神色，“你真棒，两个宝宝都出来了……”
话未说完，苏子衿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开始疯狂跳动。
“不好！产妇血压骤降！80/40！心率140！”护士报出的数值让空气再次冻结，“出血增多，估计产后出血1500ml！”
“启动产后出血抢救预案！”主刀医生立刻下令，“按摩子宫！缩宫素静脉推注！准备输血！联系血库要O型Rh阴性血！”
“Rh阴性？”乔鹤汐猛地抬头。
苏子衿是罕见的熊猫血，这个信息她知道，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成为致命隐患。血库里的储备血能及时送到吗？
她看见护士们飞快地在苏子衿另一只手臂上扎针，多条输液管像蛛网般连接着输血袋和生理盐水。
医生的手在产妇腹部快速按摩，试图刺激子宫收缩。血腥味越来越浓，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在密闭的产房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苏子衿的眼睛半睁半闭，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像一片即将凋零的花瓣。
乔鹤汐抓着她渐渐变冷的手，感觉那生命的热度正从指缝间飞速流逝。
“子衿……别睡……”她的声音终于破了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你看看宝宝……两个宝宝都在等你……你说过要给他们织双胞胎毛衣的……”
记忆突然闪回初中时代。
夜晚放学回家的路上，乔振南为了给他的新婚妻子苏玥庆生，让她自己回家，结果路上碰到了一个小流氓，是苏子衿的出现赶跑了小流氓。而此刻，那个曾经保护的女孩正在生死线上挣扎，而她却只能握着她的手，感受着生命的脆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