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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江钟表厂大礼堂的穹顶下，五角星吊灯的玻璃片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在"先进集体表彰大会"的红绸横幅上跳动。苏念北站在后排，帆布包肩带勒得锁骨生疼，里面装着从省档案馆偷运出的1983年职工体检表，27份诊断书的"石棉肺"字段被草酸消去，重新印上"肺炎"，纸纤维间还残留着修表刀的金属碎屑。
"下面有请滨江市钟表厂厂长陈天明同志上台领取'改革先锋'奖状！"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震颤，前排工人自发鼓起掌来，掌声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咳嗽——那是在石棉车间工作二十年的老职工们特有的症状。苏念北盯着陈天明走上主席台的背影，他的右手始终蜷在袖中，步伐比三天前公审会时更显蹒跚。
王卫国混在领奖队伍里，工装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别在衣领内侧的微型摄像头。镜头对准主席台右侧的周明礼，他正用派克金笔在表彰名单上圈划，笔尖落下的力度让纸页微微凹陷——苏念北曾在市委机要室见过这种笔迹，每个顿笔都带着刻意模仿的颤抖。
"等等。"苏念北踏上主席台的金属台阶，声音盖过台下的窃窃私语。她从帆布包中抽出泛黄的出口退货单，纸边残留着被火烧过的焦痕，"1983年9月，日本精工株式会社因'表壳材质含致癌物'退回整批订单，但退货单上的'陈天明'签名......"她举起放大镜，镜片反射的光扫过陈天明煞白的脸，"与同年5月签署的《安全生产责任书》相比，横划起笔角度相差15度，字间距宽0.3毫米，而陈天明同志......"
她突然伸手扯掉陈天明的右袖，露出萎缩的前臂和腕部隆起的腱鞘囊肿："因右手腱鞘炎，从1983年6月起就无法握笔书写。"礼堂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后排的老工人踉跄着扶住座椅，他们曾在车间见过陈天明被搀扶着巡视，却从未想过其中隐情。
王卫国迅速架起便携式投影仪，强光打在退货单和《安全生产责任书》复印件上。苏念北用修表刀尖端挑开陈天明佩戴的精工表表冠，金属螺纹间掉下几粒灰白色粉尘，在聚光灯下显露出纤维状结构——那是一级致癌物温石棉。
"这批出口日本的SSA033J1型腕表，表壳材料掺入了钟表厂石棉车间的废料。"苏念北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导致37名日本工人确诊肺癌，而滨江钟表厂的27名接触工人......"她转向陈国栋（林小梅），后者正推着满载档案的推车闯入礼堂，轮椅橡胶轮在地面留下湿痕，"都被伪造死亡证明，葬身于1983年的'火灾事故'。"
陈国栋掀开盖在档案上的白布，27本死亡证明依次排开，张芳的照片上蒙着薄薄的石棉粉尘，李建国的死亡原因栏写着"吸入过量一氧化碳"。她扯掉防寒服兜帽，露出剃得极短的头发，左耳后翡翠耳钉随动作轻晃："他们不是死于火灾，是死于周明礼的修表刀——他割断工人气管后，用汽油伪造焚尸现场！"
周明礼的派克金笔"当啷"坠地，笔尖在花岗岩地面摔出裂痕。苏念北认出那是1983年香港顺昌贸易公司定制款，笔帽内侧刻着"ZM-LH"缩写——周明礼与林慧芳名字的首字母。陈天明剧烈咳嗽着扶住讲台，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先进集体"奖状上，晕开的血迹恰好覆盖"进"字的走之底，宛如一道讽刺的泪痕。
"看这里。"王卫国切换投影仪光源，紫外线灯亮起的瞬间，陈国栋手中的死亡证明泛起幽蓝荧光。原本的"肺炎"诊断显露出底下的"石棉肺"字样，钢笔墨水因含荧光增白剂而无法被草酸完全消去，诊断医生栏的私章清晰可辨——正是周明礼的"明礼"二字。
"周明礼时任滨江市卫生局防疫科科长。"苏念北从帆布包中取出滨江医院的调阅记录，"他篡改诊断、销毁病历，甚至......"她转向呆立一旁的林慧芳，后者正用颤抖的手按住耳垂，"让自己的亲妹妹林小梅成为替罪羊，注射雄性激素、割除声带，改名为陈国栋，成为青龙会的杀人机器。"
礼堂后排突然传来玻璃破碎声，一名老工人摔倒在地，手中的搪瓷缸滚出老远。苏念北认出他是石棉车间的班长，曾在父亲被捕那年送过她一盒鱼肝油。老人咳出的血沫中混着石棉纤维，在灯光下如钻石般闪烁。
"保卫科！把这些造谣生事的疯子抓起来！"周明礼扯下中山装外套，露出藏在里面的黑色皮夹克，袖口的齿轮刺绣与陈国栋的刺青一模一样。西名保卫科人员冲上主席台，却被王卫国甩出的修表镊子逼退——镊子尖端沾着的血样，正是昨天从陈国栋手臂抽取的RH阴性血，与周明礼的血型报告完全吻合。
"周明礼，你还漏了一样东西。"苏念北从衣领内侧取出微型录音机，按下播放键。磁带转动的沙沙声中，传出周明礼与林慧芳的对话："慧芳，那批黄金就用钟表厂的出口集装箱运，陈天明的签名我来伪造......""可小梅还在车间上班，她会发现的......""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太太。"
林慧芳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礼堂立柱，翡翠手镯与大理石碰撞发出脆响。苏念北这才注意到，母亲的耳环与陈国栋的耳钉是成对的龙凤款，内侧分别刻着"慧"和"梅"。陈天明突然指着周明礼，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右手颤抖着指向主席台背景墙——那里挂着1983年钟表厂改制合影，站在陈天明位置的人，分明是左撇子的周明礼。
"没错，陈天明早就被我软禁在滨江宾馆！"周明礼突然狂笑，从腰间拔出手枪，"你们以为打倒我就能揭开真相？青龙会的齿轮己经嵌进每个国营厂的心脏！"但他扣动扳机时只听见空响，弹匣不知何时己被王卫国卸掉，枪管里塞着一卷微型胶卷，正是林慧芳在档案室承认走私的录音带。
就在周明礼被民兵按倒的瞬间，礼堂穹顶的五角星吊灯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十二片玻璃花瓣缓缓张开，露出隐藏在内部的监控摄像头。王卫国举起从陈国栋处获得的精工表壳，壳内的微型发射器正闪烁着红光："过去三年，滨江市委的每一场机密会议，都通过这个装置传向香港。"
林慧芳突然冲向前方，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份文件，封皮上"滨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红章还带着新鲜油墨："念北，周明礼是你的......"话未说完，一颗子弹穿透她的右肩，文件飞落在地，露出"亲子鉴定报告"的标题。苏念北接住母亲下滑的身体，瞥见报告结论栏的"99.99%亲子关系"字样，只觉天旋地转。
陈国栋艰难地爬下轮椅，膝盖重重磕在地面，她扯下手腕上的精工表，表盘永远停在10:15——与苏明远被捕的时刻分毫不差。"表冠里......"她将手表塞进苏念北手中，翡翠耳钉掉落在地，滚向礼堂墙壁的裂缝，那里露出半块石碑，刻着"滨江钟表厂奠基纪念 1968.7.15 陈天明"，日期正是父亲被捕次日。
礼堂外突然传来坦克履带的轰鸣，省厅特战队的装甲车碾过钟表厂的铁门。苏念北扶着母亲走向阳光，滨江渠的水泛着铁锈色，倒映着破碎的五角星吊灯。她摸向母亲手中的亲子鉴定报告，发现背面用修表刀刻着新的暗号：0315-19——母亲的生日与香港电报日期的组合，指向滨江港19号码头的地下仓库。
"那里藏着......"林慧芳咳出血沫，手指向远处冒烟的钟表厂，"地下三层的黄金窖，还有你父亲的......"话音未落，渠水突然泛起剧烈涟漪，一枚精工表的表冠浮出水面，表冠内侧的新刻字迹在阳光下显影：齿轮己锈，但时间会磨亮真相。
王卫国捡起表冠，与苏念北对视。远处，周明礼被押上警车时仍在狂笑，他的皮鞋底沾着滨江港的石英砂，与刑场沙地的成分完全一致。苏念北将翡翠耳钉扔进渠水，看它沉向深处，如同沉没时间长河的无数秘密。父亲的怀表在她口袋里轻轻震动，秒针终于开始走动，指向一个迟到二十年的正午。
（本章完，全文5123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