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荣凄厉的惨嚎声在林府上空盘旋,如同不祥的丧钟,最终在二十记沉闷的杖击后,化作奄奄一息的呻吟。
他被两个家仆像拖死狗一样拖离了灵堂,身后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在素白的石板地上蜿蜒,触目惊心。
灵堂内死寂一片。
所有仆役都深深埋着头,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纸灰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那位躺在软榻上、面色惨白、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的林姑娘,此刻在他们眼中,无异于执掌生杀大权的阎罗。
贾琏站在原地,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极不正常的苍白,额角青筋兀自突突跳动。
他死死地盯着闭目喘息、似乎己耗尽所有力气的林黛玉,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贾琏,荣国府的嫡孙,凤姐儿的丈夫,竟然在姑苏这小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病秧子表妹用一纸遗命,堵得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自己安插的关键棋子被当众废掉!
他袖中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压制住当场发作的冲动。
不行!绝不能!这贱婢手握遗命,占了天大的道理!
此时硬碰,只会坐实他觊觎林家产业的恶名!
他贾琏丢不起这个人,荣国府更丢不起!
“咳咳……” 榻上的林黛玉又发出一阵虚弱的咳嗽,紫鹃连忙小心地喂她喝了点温水。
这咳嗽声像针一样刺在贾琏的神经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维持风度的表情,声音带着刻意的沙哑和疲惫。
“林妹妹……你……你既执意如此,哥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你身子要紧,万不可再如此动怒伤神了。姑父的身后事……还有这府里上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仆役,意有所指,“总归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暂时支应着,王荣既不堪用……”
“琏二哥哥……费心……” 林黛玉微微睁开眼,眼神依旧疲惫,却清冷如初雪。
“父亲……遗命中……提及……陈明远……先生……黛玉……己遣人……去请……府中……一应事务……暂由……紫鹃……并父亲……旧仆……林忠……打理……待陈先生……到……再行……交割……”
她一口气说完,气息急促,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但这番话,却如同又一道无形的壁垒,彻底将贾琏排除在林府的管理核心之外!
紫鹃是她的心腹丫鬟,林忠是林如海留下的老仆,忠诚可靠,而那位陈明远先生,更是遗嘱指定的监督人!
贾琏想趁机安插自己人的算盘,再次落空!
贾琏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强行咽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无奈”的叹息。
“唉……妹妹思虑周全,如此……也好。哥哥连日奔波,又惊闻姑父噩耗,实在心力交瘁,也需要稍作歇息了。妹妹好生将养,若有任何需要,随时遣人来唤哥哥便是。”
他说罢,深深看了黛玉一眼,那眼神深处,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冰冷的怨毒和一种“走着瞧”的狠戾。
他不再多言,转身拂袖而去,背影僵硬,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看着贾琏消失在灵堂门口,林黛玉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一丝,巨大的疲惫和眩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原主残留的悲痛和对身体的绝望感再次翻涌上来。
她强撑着对紫鹃低语:“扶我……回房……遗嘱……钥匙……随身……” 便彻底陷入半昏迷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