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被紧急安置在贾母院内的暖阁。
太医诊脉后,摇头叹息:“忧思惊惧过度,旧伤崩裂,心脉受损…恐…恐难回天…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贾母闻言,哭得几乎晕厥,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
暖阁内外一片愁云惨雾。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丫鬟婆子的惊呼和阻拦声:
“林妹妹!我的林妹妹啊——!”
“宝二爷!您不能进去!老太太吩咐了…”
“滚开!谁也别拦我!我要见林妹妹!”
暖阁门被猛地撞开!贾宝玉披头散发,双眼赤红,脸上泪痕狼藉,状若疯癫地冲了进来!
他身上只穿着中衣,显然是从病榻上首接跑出来的。
袭人、麝月等丫鬟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根本拦不住。
他一眼看到榻上气息奄奄、面如白纸的黛玉,仿佛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噗通一声瘫跪在床前,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他浑身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妹妹!妹妹!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宝玉啊!妹妹——!”
他猛地转向贾母,涕泪横流,声音凄厉绝望:“老祖宗!老祖宗!您救救妹妹!求您救救妹妹啊!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啊——!”
贾母看着孙子这副肝肠寸断的模样,更是心痛如绞,老泪纵横地拍着宝玉的背。
“我的心肝肉啊…别这样…太医在想办法…玉儿…玉儿会好的…”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毫无底气。
王夫人和宝钗此时也走了进来,看到宝玉如此情状,王夫人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她上前一步,强压怒火,试图去拉宝玉:“宝玉!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别惊扰了你妹妹养病!你身子也不好…”
“别碰我!” 宝玉猛地甩开王夫人的手,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赤红的双眼第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控诉,死死瞪着自己的母亲。
“都是你们!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是你们逼死了林姑父!是你们害了琏二哥!现在又要害死林妹妹!是你们——!”
他指着王夫人和薛宝钗,声音嘶哑癫狂。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暖阁内一片死寂!
王夫人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倒退一步,指着宝玉:“孽障!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薛宝钗也惊得脸色微变,但她反应极快,立刻上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却又强行维持着一丝“关切”。
“宝玉!你魔怔了!定是病糊涂了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快来人!扶二爷回去歇息!灌碗安神汤!”
她必须立刻将宝玉带走!绝不能让他在失控状态下说出更多!
袭人麝月慌忙上前,强行架起挣扎哭喊的宝玉。
“二爷!求您了!回去吧!别让林姑娘更伤心了!”
宝玉被半拖半抱地往外拉,他拼命挣扎,目光始终死死锁在黛玉身上,绝望的哭喊回荡在暖阁内外:“妹妹!你等我!等我!我定要护着你!谁也害不了你!妹妹——!”
黛玉在“昏迷”中,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滴冰凉的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暖阁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贾母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王夫人和宝钗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审视和寒意!
宝玉的控诉,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再结合黛玉门前那句“仵作”…贾母心中那根名为信任的弦,彻底绷断了!
王夫人被贾母看得浑身发冷,嘴唇哆嗦着:“老太太…宝玉他…他失心疯了…”
宝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上前,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温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老太太息怒。
宝兄弟定是忧思过重,加上之前病着,被林妹妹的伤势一激,这才口不择言。
当务之急,是让林妹妹静养,也让宝兄弟冷静下来。”
她再次提出清场,“不如让大家都先出去吧,只留紫鹃姑娘和可靠的人守着,妹妹需要绝对的清净。”
贾母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冰冷的失望。
她挥了挥手,声音沙哑:“都出去。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再来打扰玉儿。”
王夫人和宝钗如蒙大赦,连忙退出,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宝玉那绝望的嘶吼和充满恨意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们心头。
夜深沉,荣国府一片死寂。
烛火跳动,映照着王夫人焦躁扭曲的脸:“宝丫头!我咽不下这口气!那小贱人每多活一刻,我这心就像油煎一样!她必须死!越快越好!”
薛宝钗端坐一旁,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声音平静“姨妈的心情,宝钗明白。
只是,首接动手,痕迹难消。府里…可不只有我们的人。”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干等着?!” 王夫人低吼。
宝钗放下茶盏,抬眼,目光幽深如古井:“妹妹病势如此沉重,生死只在旦夕之间。有时…过于‘尽心尽力’的救治,反而会…适得其反。”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我听闻,赵姨娘身边的周瑞家的,似乎懂些偏方?
赵姨娘素来‘热心’,又‘关切’林妹妹病情,若她‘好心’推荐了什么‘大补’的方子…或是‘求’来了什么‘灵验’的符水…林妹妹这身子骨,虚不受补,万一用了…唉。”
她叹息一声,仿佛真的在为黛玉担忧,“即便太医问起,也只道是病家求治心切,误信了庸方,好心办了坏事。谁能怪罪一片‘好心’呢?”
王夫人眼睛一亮:“你是说…让赵姨娘那蠢货去当这个‘好心人’?”
宝钗微微颔首:“姨妈只需‘不经意’对赵姨娘提及,老太太私下说了,谁能治好林妹妹,必有重赏…再‘感慨’一句,可惜妹妹这身子,寻常药石怕是难有奇效了…
以赵姨娘的性子,她岂能放过这邀功讨赏的机会?
定会‘想方设法’。” 她语气温婉,却字字诛心,“届时,无论发生何事,都是赵姨娘‘一片好心’惹的祸。与姨妈您…何干?”
王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缜密、杀人不见血的外甥女,心中寒意稍退,涌上的是更深的倚重。
“好!宝丫头,就按你说的办!这事…你看着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