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被这双眼睛看得心头莫名一寒,随即又恼羞成怒,一个快死的病秧子,也敢质问官差?
他晃了晃手中的公文:“就凭这个!林如海涉嫌盐务贪渎,死因不明!府中资财皆为涉案……”
“涉案?” 林黛玉忽然笑了,那笑容苍白而冰冷,如同雪地上绽放的冰凌花,美丽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她缓缓抬起手,手中赫然紧握着那份明黄色的——林如海遗嘱!
“父亲……遗命在此……”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瞬间压过了周全。
“所有家资产业……皆由……林黛玉……全权继承……处置!”
“父亲……生前……任上……账目……清晰……可查……”
“死因……太医……有案……可稽……”
“尔等……无凭无据……仅凭……一纸……空文……便敢……污蔑朝廷命官……查封……其遗孀……孤女……产业……”
她每说一句,就向前艰难地迈出一步,虽然身体摇摇欲坠,但那凌厉的气势却节节攀升!
她猛地将遗嘱展开,明黄的绢帛在晨光中刺眼夺目!
“周全!” 林黛玉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死死钉在周全脸上,声音虽弱,却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你……奉的……是知府……之命……还是……荣国府……琏二爷……之命?!”
“王子腾……王子腾大人……可知……他的好外甥……在姑苏……假借……官府之名……行此……构陷忠良……欺凌孤女……夺产害命……之举?!”
“王子腾”三个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周全脸上的倨傲瞬间僵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一般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奄奄、却字字诛心的少女!
她……她怎么会知道王子腾大人?!
她怎么敢首呼其名?!
而且句句首指要害——构陷忠良、欺凌孤女、夺产害命!
这任何一条传回京城,传到王子腾耳朵里,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林如海生前还是皇帝近臣……若是……
冷汗瞬间浸透了周全的后背。
他带来的衙役们也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王子腾”的名头震住了,气势顿时萎靡下去。
林黛玉看着周全惨白的脸,眼中寒光更盛。
她强忍着喉咙翻涌的血腥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如同断冰切玉:
“这封条……你敢贴……”
“今日……林府……溅血……之罪……”
“明日……便是……王子腾大人……案头……参你……与……张知府……勾结权贵……构陷同僚……草菅人命的……铁证!”
她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身体剧烈摇晃,几乎要栽倒,被紫鹃死死扶住。
但她的眼神,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周全,那里面燃烧的,是玉石俱焚的决绝!
周全彻底慌了!他带来的官威,在“王子腾”的名头和对方拼死的气势面前,土崩瓦解!
贴封条?他不敢!
眼前这病秧子真敢当场血溅五步,这口黑锅他就背定了!
“你……你……” 周全指着黛玉,手指都在哆嗦,你了半天,憋出一句色厉内荏的话。
“好个牙尖嘴利的林姑娘!此事……此事本师爷定会禀明知府大人,详加核查!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竟不敢再多留片刻,如同丧家之犬般,对着衙役们一挥手:“我们走!”
带着人灰溜溜地退出了林府大门,连那张查封公文都忘了拿。
看着官差狼狈退走,林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看向黛玉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林黛玉紧绷的弦一松,眼前顿时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胸前的素衣,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姑娘——!” 紫鹃和林忠的惊呼声撕心裂肺。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带着焦急从大门外传来:
“且慢!老夫陈明远在此!林姑娘如何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着青布长衫的老者,带着一个小童,正快步踏入府门,脸上满是忧色。正是遗嘱指定的监督人——陈明远先生!
而他的手中,似乎还紧紧攥着一个密封的、看起来年代颇有些久远的……牛皮信封?
林黛玉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陈明远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个不寻常的信封……
一丝微弱的念头闪过:那是什么?父亲……还留下了什么?
身体的极限与接踵而至的危机终于将她彻底击垮。
而林家这场风暴的中心,随着陈明远的到来和他手中那神秘的信封,似乎又卷入了更深、更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