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铜铃响尸变
雨幕像泼翻的墨汁,砸在镇阴冢的青石板上。
林渊蹲在第七十九号墓碑前,指尖抵着碑身青苔,听雨水顺着守墓铜铃的豁口往下淌。
这是他在镇阴冢守墓的第十三个雨夜,可今夜的雨里总裹着股腥气,像有人往他鼻尖塞了团浸过血的棉花。
"小渊子!"
粗哑的吆喝混着雷声炸响。
林渊抬头,见老槐头裹着油布冲过来,酒葫芦上的水顺着指缝往下淌,"给你捎了半坛烧刀子,这雨下得邪性,喝两口暖..."
话音戛然而止。
老槐头的手悬在半空,油布下的眼睛瞪得滚圆——他盯着林渊身后那排青瓦棺,原本该静躺的百具古尸,此刻竟在雨幕里泛着幽光,最前头那具女尸的指尖,正缓缓扣住棺沿。
林渊没回头。
他能听见指甲刮过棺木的刺啦声,像有人用锈刀划开他后颈的皮肤。
守墓人世代传下的规矩在脑子里炸响:"尸纹动,阴风起;铜铃哑,守墓绝。"他摸向腰间铜铃,指腹刚碰到铃身,那铃铛竟"嗡"地自行震颤起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老槐叔。"林渊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将老槐头连人带油布搡到身后,"您先去守墓屋,把后窗的桃木桩子全搬出来。"他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可手背的青筋暴起,把守墓铜铃攥得泛白。
老槐头的喉结动了动,油布下的手攥紧了酒葫芦。
他看见林渊腰侧那把刻着镇阴纹的短刀在雨里泛冷光,又想起这半月镇上连丢了三个孩子——前儿个王屠户家闺女失踪时,井里浮起的死鱼眼睛也是这种幽光。"成!"他猛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这就去!"话音未落,人己经趟着水往守墓屋跑,油布角在风里猎猎作响。
林渊转身时,女尸的棺盖"咔"地裂开一道缝。
他看见女尸的指甲长得能戳穿青石板,腕骨上缠着的红绳早烂成了灰,可那具本该烂成白骨的尸体,皮肤竟泛着青灰色的光,像被泡在阴河里百年的活物。
"阴火养尸?"林渊低咒一声。
他蹲守镇阴冢这些年,见过被怨气冲棺的,被邪术控尸的,可头回见用活人阴火养出来的尸——这得拿多少童男童女的命去祭?
铜铃在他掌心震颤得更凶了。
林渊突然想起老守墓人临终前的话:"这铜铃不是镇尸的,是镇人心的。"他深吸一口气,舌尖抵着上颚逼出股腥甜,抬手将铜铃往空中一抛。
"当——"
钟声混着炸雷劈开雨幕。
女尸的动作顿了顿,青灰色的皮肤下浮出暗纹,像无数条黑蛇在皮下游走。
林渊眼尖地看见那暗纹的走向——从眉心到后颈,正是老守墓人说过的"锁魂钉"路线。
他摸出短刀,刀身刚贴上女尸额头,那尸体突然暴起,指甲擦着他耳尖划过,在青石板上抓出五道深沟。
"操!"林渊矮身躲过,短刀反手刺进女尸心口。
可预想中的腐肉碎裂声没传来,刀尖像是扎进了块冻硬的牛皮。
女尸的手掐住他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林渊疼得冷汗首冒,却盯着女尸脖颈处的尸斑——那不是自然形成的青紫色,是人为点染的朱砂,顺着血脉走向,活脱脱一幅"引魂图"。
"原来是这么回事。"林渊突然笑了。
他松开短刀任女尸攥着,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女尸腕骨。
雨水顺着他下巴砸在女尸手背上,他看见那青灰色皮肤下,有细若游丝的黑血正往他指尖钻。
"观尸术?"
老守墓人教过他的,守墓人摸尸骨,要摸三魂七魄的位置。
林渊的指尖从腕骨滑到尺骨,再沿着臂骨摸到肩胛骨——当他的拇指按上女尸右肩骨第三道骨缝时,眼前突然炸开一片血雾。
他看见穿石榴裙的姑娘跪在香案前,案上摆着七盏长明灯,灯芯是小孩的头发。
她手里攥着半块带血的瓷片,正往自己心口刺,嘴里喊着:"神道未灭!
神道未灭!"然后她的脖子被人从后掐住,瓷片"当啷"落地,有个穿道袍的影子举起钉锤,往她天灵盖钉进一根黑钉。
"啪!"
林渊猛地甩头,眼前的血雾消散。
女尸的手还掐着他手腕,可他能感觉到那股黑血突然退潮般缩回尸身。
他趁机抽回手,抄起地上的短刀,照着女尸天灵盖狠狠一戳——"咔"的一声,刀刃没入三寸,竟真的挑出根半指长的黑钉。
女尸瞬间在地。
林渊扶着墓碑喘气,雨水顺着他发梢往下淌,滴在那根黑钉上,腾起阵阵青烟。
他听见守墓屋方向传来老槐头的吆喝:"小渊子!
桃木桩子搬来了——"可话音突然卡住,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林渊猛地抬头。
雨幕里,一道黑影正站在最高处的墓碑上。
那人披着道袍,袖口却绣着血色骷髅纹,在雨里像团化不开的血。
他垂眼盯着林渊,嘴角勾起抹笑:"能破我养尸局,这镇阴冢的守墓人,倒还有点意思。"
话音未落,黑影突然化作一团黑雾,被暴雨卷着往镇外飘去。
林渊攥紧铜铃追了两步,却被脚边的女尸绊了个踉跄。
他低头看向那具重新腐烂的尸体,黑钉还在他掌心发烫,上面刻着的纹路,像极了老守墓人临终前在他手心画过的"神道印"。
"老槐叔?"林渊喊了一声。
"哎!
哎!"老槐头从守墓屋跑出来,怀里还抱着半块没搬完的桃木桩,"我...我刚才瞅见个影子,像...像道上那白先生?"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发颤,"前儿个他还来镇上化缘,说要给咱们做法事驱邪..."
林渊没接话。
他盯着青石板上五道深深的尸爪印,雨水正往里面灌,泡出暗红的血水。
铜铃在他腰间轻响,他突然想起那姑娘临终前喊的"神道未灭"——原来老守墓人说的"神道复苏",早己经悄悄伸到镇阴冢了。
雨还在下。
林渊蹲下身,用短刀挑起那根黑钉,收进怀里。
他抬头看向东方,天快亮了,得赶在天亮前把这些痕迹清理干净——可有些事,一旦破土,就再也埋不住了。